第223章
“哎!”沈惇没料自己刚一提李岫如,这人竟就生了气,他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话还没说,人家就毫不留情地走了。
此后几天,秋泓不仅不上衙,甚至连大朝会都告病不出了,沈惇上门找他,他便谢客,搞得李果儿每日都得站在门前的大石狮子下,给沈次相赔笑。
沈惇也想不明白,这分明是个扳倒裴松吟的好机会,秋泓怎么就死活不愿意。但不论如何,刻不待时,就算是秋泓拒绝了,“沈党”也不会就此停步。
明熹八年,三月十二,沈家忠实的追随者谢谦,忽然调转风口,纠集同僚,上表公疏,准备让那已在诏狱中住了整整三年的前寿国公掉脑袋。
就在这人人自危时,京中忽然传出谢谦转投拜入秋泓门下的消息,这风声甫一传出,众人就立刻“明白”了,原来,“南党”终于表了态,这是要杀李执祭天的前兆。
北都棠棣巷秋府后院,轻羽卫指挥使李岫如正在一石桌前焦灼踱步,他来来回回走了三圈,最后站定在秋泓面前:“谢青浦到底是什么意思?”
秋泓正坐在那石桌后支着头沉思,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李岫如等不及,上前抓着他的肩膀就把人从凳子上揪了起来:“秋凤岐,他们要杀我爹,你难道还要让我在一旁干坐着旁观吗?”
秋泓按了按眉心:“谢青浦闹不出什么风浪来的。”
“闹不出什么风浪?”李岫如冷笑,“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他谢青浦拜在了你秋凤岐的门下,摩拳擦掌着要杀我爹的人是你!”
“外面的人说什么,缇帅就信什么,那现在何必在我面前跳脚呢?”秋泓不悦道。
李岫如沉了口气:“秋先生,秋部堂,当初上京前,你说要我明哲保身,千万不能让李家人掺和进我爹的案子里,方才能保住他一条命,可现在呢?关于天枢的流言始终不平,我爹也已在诏狱中待了整整三年,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想办法把他保出来?”
“北牧人在龙骑峡中打家劫舍,掳走的百姓一半充了壮丁,一半被迫净身入宫做了小黄门。那些小黄门曾亲眼见过天枢向布日格低头,裴相为了砍你爹的脑袋,派人买通了他们,你所说的流言,都是这帮人传出的。”秋泓说道。
李岫如尚无心思关心秋泓如何得知这些,他只问道:“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难道要把这些后入宫的太监全杀光吗?”
“那倒不必,”秋泓顿了顿,“太子殿下身边的大伴太监王吉有意与我交好,若是他能顶替钱奴儿,做上中正司提督太监,我自然能顺理成章把那些浑水摸鱼的小黄门料理清楚。”
这话一出口,李岫如瞬间一凛。
秋泓这是什么意思?
第88章 明熹八年(三)
内廷十二司,以服侍皇帝左右的中正司为上,中正司提督太监,则就是整个太宁城里一人之下的人物。
如今执掌中正司的,是明熹皇帝的大伴钱奴儿,他人生得不丑,又有头脑,虽比不上文渡、冯运那等前朝名满天下的太监,但也算是个知礼守法的人。
按常规,要想换中正司提督太监,那就得等他头顶上的那位皇帝换了,新的人才能顶上去。正如王吉若想上位,就先得让钱奴儿的主子爷祝颛下去。
那方才秋泓的话,言外之意,岂不是准备颠覆朝纲,打算谋反吗?
可李岫如听了,却一句话也没说,他定定地看着秋泓,似乎企图从这人那双淡漠不惊的眼中,找出一丝倒反天罡的叛逆来。
“罢了,说这作甚,没影的事。”秋泓还不等李岫如琢磨出名堂,就先自己改了口,仿佛刚刚他只是在不经意间透露了一件小事,随即便转而说道:“我近来一直告病在家,为的就是避免‘沈党’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可谁知那谢青浦,之前嫌我嫌得恨不能离开八丈远,现在又四散谣言,说我收他入了门下,真是……”
话说到这,秋泓笑了一下,他看向李岫如:“天峦,你可知道,他们巴不得要求我帮忙,到底为了什么吗?”
李岫如站得笔直:“为什么?”
秋泓冲他一勾手:“因为在他们看来,你是我的人。”
李岫如眉梢轻轻一动。
这日之后,原本默不作声的“南党”忽然网罗“寿国公十三罪”,毫不避讳地将谢谦架在了火堆上烤——你不是说自己是凤岐相公门下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凤岐相公的门下了。
这一招令“沈党”们始料未及,包括沈惇本人,都没想到,秋泓竟宁愿丢掉李岫如这个同党,也不愿插手裴家的事。
他到底是在恪守尊师重道的礼仪,还是暗地里另有谋划?
沈惇不敢妄下定义。
但好在是,这“寿国公十三罪”一出,原本闭门却扫的秋泓终于愿意出来见人了,他纡尊降贵地受了谢谦千不情万不愿的拜师礼,又装模作样地去裴府看望了一下他那卧病在床的老师,最后才轮到沈惇,这个已经在他府外徘徊了小半月的来客。
沈惇登门的那日正是个大晴天,秋泓休沐在家,他一人半躺在院中的藤椅上假寐,手边放着茶盘和果碟,听到脚步声也不起身,直等到沈惇走到近前,拿叶子去搔他下巴,才肯打开半只眼睛,瞧一瞧自己那多日未见的好友。
“凤岐,你这气色看着比两年前好多了,人也丰润了不少。”沈惇不和秋泓客气,直接一撩衣摆,坐在了树底下的石墩上,又捻起个果子,吹了吹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