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这一晚,秋泓也不敢回家,独自一人守在长缨处直庐,直等到第二天早晨,内廷传来祝颛暂时安稳了的消息后,他才长舒一口气。
  天大亮后,沈惇也来了,他刚一见到秋泓,脸就先黑了下去。
  “秋凤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陛下隔三差五出宫的事?”这人凛声质问道。
  秋泓一蹙眉:“沈公,你这叫何话?陛下身边的人把这事瞒得如此好,我怎么可能早就知道?”
  沈惇冷笑一声:“那王吉把一切了解得如此清楚,竟比陛下身边的钱奴儿还明白陛下会去哪里,他跟那几个怂恿着陛下出宫的小太监怕是串谋已久!”
  秋泓起身,神色难看得吓人:“沈公,就算是王吉有什么不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乃外臣,怎么可能跟内廷宦官来往?”
  “内廷宦官?”沈惇嗤笑,“内廷宦官又如何?那裴照不就是靠着内廷宦官当上了翰林院学士,入长缨处做了辅臣?秋凤岐,你结交王吉,难道是想通过他,拿下长缨处总领大臣的位置吗?”
  “沈淮实!”秋泓怒道,“你怎能这样污蔑我?”
  沈惇见秋泓生了气,自己心下倒高兴起来,他讥讽道:“如今你成了救驾有功的人,等陛下醒了,怕是得好好谢谢你呢,我哪里敢污蔑你?”
  秋泓脸色煞白,指着沈惇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惇在他面前憋屈了许久,这下总算是痛快了,忍不住口无遮拦道:“秋凤岐,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来,我猜,你是不是巴不得陛下赶紧……”
  “沈惇!”秋泓恼羞成怒,抓起博古架上的花瓶就往他身上丢。
  沈惇倒是敏捷,往旁边一闪,叫那花瓶擦身而过。
  “秋凤岐,你何时也……”沈惇心里好笑,本想嘲弄秋泓怎么也变得泼皮了起来,可谁知抬眼一瞧,却见原本还严声厉色的人身子一摇,竟是要往下倒。
  “哎!”沈惇一惊,忙一个箭步飞奔上前,接住了秋泓。
  秋泓一宿没睡,从昨日下午饿到现在,又被沈惇话一激,气得两眼发黑,胃中绞痛,连站也站不住了。
  “凤岐,凤岐?”沈惇把人揽进怀里,才看到那副苍白的面孔和额角上的冷汗,心中顿时一阵懊悔,不得不赶紧先将他抱入里间,放在床上,又匆匆出门请太医。
  等太医来时,秋泓已痛得蜷成一团,缩在床脚,连叫也叫不醒了。
  今日医局值守的多半都进宫去守着祝颛了,能来这里瞧秋泓的,只有平日里专门给娘娘接生的余禀年。
  他被沈惇提溜着,脚不沾地地来了长缨处直庐,颤颤巍巍地摸了摸秋泓的额头,又把了脉,在旁纠结了半天也不敢下针,最后只好道:“秋部堂这是犯了胃痛急症,兴许,过会就好了。”
  沈惇气得大骂:“你是大夫,却连个病也看不明白!什么叫过会就好了?你看这样子,像是过会就能好的吗?”
  余禀年哆嗦着说:“秋部堂早年因积劳和伤食,旧疾难愈,如今,如今看样子是寒邪入体,气机不顺,所以才诱发了急症,可老夫只擅妇科,秋部堂这病得针灸和推拿来治才好。”
  “你……”
  “你们出去,我来。”正在这两人束手无策时,一道冷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惇一怔,原本那怒目金刚似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让开。”不等长缨处的次相发话,那站在门口的人就已一步跨入直庐,他越过余禀年,弯腰抱起了秋泓。
  “李指挥使……”沈惇目瞪口呆。
  李岫如置若罔闻,抱着秋泓就走,临走前,还好心地留下了一句话:“听说陛下被人下了猛药,医局诸位束手无策,都说就是这两天了。钱奴儿正要来这边给沈次相您传话,陛下清晨醒来时,嘴里念叨着要见你呢。”
  “什么?”沈惇一听祝颛快不行了,脸色顿时一变,“陛下正值壮年,怎么会……”
  这话还没问完,钱奴儿就一路小跑着冲进了长缨处。
  “沈次相!”他大叫道,“您快点跟咱家进宫!”
  这日卯时三刻,祝颛病重,传沈惇入宫觐见。傍晚,皇帝即将驾崩的消息就传出了宫闱。
  秋泓醒时天已黑下,他一身官袍被李岫如脱了个干净,靴帽也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床尾,床头还燃着一炉安神香,那让人清心静气的味道,令秋泓一时竟有些记不起这到底是在哪里。
  “好些了吗?”见人醒了,方才一直坐在床边没说话的李岫如开口道。
  秋泓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下躺的不是直庐里的小榻,而是缉衙指挥使班房内的卧床。
  “你,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他诧异道。
  李岫如神色淡淡:“刚刚太子身边的大伴太监王吉来过,他说陛下在茯苓酒楼被人下了迷药,药效太猛,人怕是快不行了,眼下长缨处里的那几位都在天宝殿里待着,准备听遗诏呢。”
  “陛下,陛下快不行了?”秋泓一脸茫然。
  李岫如抱着胳膊,表情如常:“今日中午,南录司都督高尊的手下把你昨晚在茯苓酒楼见到的那个老方士捉到诏狱了,他们的人审讯后称,这方士承认,裴烝与天崇道串通,裴家从上到下都跟那邪魔外道脱不开关系,就连当年的‘莲花案’和如今陛下身中迷药一事也与他有关。”
  “什么?”秋泓飞快捋顺了这其中的门路,他颤声道,“高尊是‘沈党’的人,他们,他们是要借题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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