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秋泓摩挲着茶盏,忽然想起了什么:“十五、六岁时得了一场怪病?臬台可还记得,那是哪一年吗?”
幸而张唯贞曾是塘州父母官,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他只略一思索,就算出了年份:“正是十三年前,武庙尚在时!”
闻此,秋泓眉梢一抬:“长靖三十三年。”
长靖三十三年如何?
若问朝中诸臣,溜须拍马者会说,长靖三十三年是秋泓登科,初入官场时。但若问旁人,兴许就会有回答称,长靖三十三年,是第一次“莲花案”案发时。
不仅如此,秋泓仍旧清晰地记得,当初在鹊山渡,他特地问过鹊山知县范槐,他侄子范数二到底是哪一年磕坏了脑袋。
范槐当时的回答,也是长靖三十三年。
所以,那年到底有什么玄机,竟叫这相隔几千里,平生并未相见过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在那一年犯病?
秋泓拧着眉心,靠坐在太师椅中,沉思不语。
张唯贞见此,立在旁边不敢说话,梅长宜倒是上前低声喊了句:“师相?”
秋泓脸色有些发白,他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可以退下了。
张唯贞忙不迭地走了,梅长宜却站着没动。秋泓等了半晌,才发现这人仍立在自己身前。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梅长宜一眼,问道:“怎么了?”
梅长宜那双薄薄的嘴唇一动,视线落在了秋泓的身上:“出京北上这一路奔波辛苦,师相是旧病又犯了吗?”
秋泓清了清嗓子,敷衍道:“没有。”
梅长宜却不依不饶:“师相气色不好。”
“就是累得,无碍,你先去吧,等外面有消息了,再来见我。”秋泓只想赶紧把他打发了。
梅长宜这才恋恋不舍地把视线从秋泓身上移开,他规规矩矩地拱了手,行了礼,慢条斯理地转身走了。
看着他离开,秋泓这才意识到自己那一直攥着太师椅扶把的手已有些紧得发疼。
“老爷?”李果儿知道自己不便多问,但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秋泓没答这话,他起身理了理衣衫,说道:“去把围在外面等着听风的那帮人撵走。”
“是。”李果儿乖乖地回答,可答完,却像那梅长宜一样,也站着不动了。
秋泓顿时烦躁起来,就想要提声呵斥,谁知李果儿上前一步,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呈到了秋泓面前。
“老爷,”他小声说道,“这信上的字迹,有些眼熟。”
秋泓一滞:“哪里来的信?”
李果儿扫了一眼在旁看茶的小厮,回答:“今早,有人放进了老爷您的卧房。小的铺床时,在枕下找到的。”
“我的卧房?”秋泓吃了一惊,急忙抽开信去看,只看了一行,他便立刻变了脸色。
“老爷?”李果儿叫道。
秋泓眼中惊疑不定,但神色仍强作镇静,他没说信上写了什么,只说:“今夜记得把给我守门的那随从撤掉。”
李果儿目光一飘,点头应道:“是。”
入夜,一切如常。
李果儿听话地带走了原本守在秋泓门前的家仆,又赶走了在楼下值岗的两个轻羽卫。等到掌灯时分,他便为他家老爷阖了门,自己也压着步子离开了。
院中一片静谧。
驿馆中的小池和假山回廊悄然肃立,池中锦鲤无声游曳,几片翠绿的荷叶浮在水上,才露尖角的荷花含苞待放。
这是因次相大驾光临,燕宁总督冯桂英特地派人从南边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靛州种,可惜的是,住在这里的秋泓连看都未曾多看一眼,就着令手下去把冯桂英的“功绩簿”抬来查看。
如今,小荷上立着一只小鸟,小鸟的羽毛上盛着一滴叶露。塞外的初夏照旧天凉,那荷花想必是不会再开了。
秋泓坐在窗下,一手捏着信封,一手搭在暖炉上。暖炉虽暖,可秋泓的指尖仍然苍白得没什么血色。
“你这几日一直在咳嗽。”梁上忽然响起了一道轻飘飘的声音。
秋泓坐着没动,心里却跟着松了口气。
人果真来了。
他抬手将信封丢进了火盆中,随后又掩着嘴,压抑不住地咳了两声。
“你那家仆知道你昨晚把吃进去的饭都吐了吗?”梁上之人又说道。
秋泓皱了皱眉,看着火舌吞下信上的最后一行字,这才开口道:“下来说话。”
啪嗒!像是一只大猞猁跃下了高墙。
“方才我见你那学生在外面站着,他是想见你吗?”有一人自阴影中走来,站到了身沐窗下月光的秋泓背后。
秋泓心烦意乱地回答:“你管他作甚?”
“他以下犯上,欺辱自己的老师,我为何不能管他?”那人轻佻一笑。
秋泓立即横眉叫道:“李天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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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宜这个小变态在前十章就出场了(以出土文物的形式。。)
第98章 天极二年(三)
李岫如缓步走出阴影,来到了秋泓身旁。
他弯下腰,侧目去看这人瓷白的面孔:“秋凤岐。”
秋泓眼睫轻轻一颤。
“上月我溜回京找你,你为何故意躲着不见我?”李岫如问道。
秋泓没出声。
“我立在你家房后,看着沈淮实进进出出,恨不得拔刀将他脑袋砍下来丢到皇帝小儿的床上。要不是你在,我可能真的会这么做。”李岫如直起身,拉过一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到了秋泓对面,又一抬腿,把双脚支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