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昨日怎么不见你在直庐当差?”沈相严声厉色道。
杨旺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他小声哼哼:“昨日,昨日小的告假,出宫采买去了。”
“你给谁告的假?”沈惇冷着脸问。
杨旺想要抬眼去看秋泓,秋泓却恰到好处地低咳了一声,吓得杨旺赶紧把脑袋埋在胸前。
“王,王公公,王公公准我出去的。”杨旺颤巍巍道。
“王吉?”沈惇颇有些不悦,“你是中正司的人,不去找钱奴儿告假,却在王吉那个‘阴阳脸’面前讨巧。”
“钱公公病了!”杨旺急忙解释,“这两日,都是王公公在代他行事。”
这下,沈惇着实挑不出错处了,他轻哼一声,摔门帘道:“进去研磨。”
杨旺长舒一口气,用余光瞥了一眼默立在旁的秋泓,心中暗道,当初在京梁时,他竟还觉得这位秋次相不好伺候,对比一瞧,秋次相可真是整个太宁城里最好伺候的人了。
“你何时得罪他了?”等不好伺候的沈相走了,好伺候的秋次相轻声发话了,“之前王吉不是交代过你,在长缨处当差,要小心这人吗?”
杨旺皱着脸,忍不住在秋泓面前诉苦:“我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得罪了沈相,他处处看我不顺眼,还总在我面前说王公公的不是,说他,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也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秋泓笑了一下:“他那是在指桑骂槐,你不必放在心上,也千万别学给王吉听。”
说完,秋泓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踩在台阶上的脚步一定,转身又问:“昨日你出宫,可有打探到什么吗?”
这个问题问得杨旺肩膀一颤,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小心翼翼地蹭到秋泓面前,低声道:“我听王公公交代,出城见到了一个人,这人自称是从吴州来京为魏王办事的差役,他声称,半月前,姜府就曾给魏王写信,说自己已得高皇帝圣谕,至于这圣谕具体是什么,得魏王亲自去姜府才能知道。我按照这差役所说的话,在山楂胡同里找到了一个琴伎,她从姜府来,跟那差役说了一样的话,似乎都是在引着各宗室亲自去姜府面见神迹。”
“亲自去姜府?”秋泓眉梢一挑,“诸藩王非进京朝拜,否则不准离开封地,姜府这么说,难道是想要引得他们谋反吗?”
姜王祝炯与魏王祝暄不对付一事,秋泓早有耳闻,毕竟,两人的矛盾就起源于那年魏王忽然给他“行贿”了十万两黄金,最后却引得诸位藩王不得不开私库,救济国帑,搬出自家的银子供给南廷北伐。
祝炯为此耿耿于怀,在祝微登基后,他入宫觐见时,没少在小皇帝面前说三道四,也没少背地里给祝暄使绊子。
幸而祖训犹在,藩王不得参政,祝炯终究没能扑腾出风浪。可谁料,就在天极三年刚刚开春的这个当口,他居然真的搬出祖训,并自称自己得到了高皇帝的圣谕。
“我的人已去过一次沛州,但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凤岐你这是危言耸听了。”沈惇一面用杯盖刮浮沫,一面心不在焉地回答,“明日我家小女要回乡成亲,今夜凤岐你须得一人留在直庐。”
秋泓眉心微蹙,仍说道:“倘若藩王打着高皇帝的旗号聚拢人心,行谋逆之事,我们就得抓紧时间禀报陛下,着令清剿。尤其是如今陛下年幼,膝下尚无太子,身边又无嫡系兄弟。这两年来,各地藩王蠢蠢欲动,都恨不能像当年徐王一样,打入北都……”
“就算是像徐王一样打入北都又如何?”沈惇如今满心想的都是长女出嫁,哪里有心情去琢磨这等虚无缥缈的事?他放下茶盏,不耐烦道,“要我说,凤岐你就是太紧张小心了,人人都知姜王是个什么货色,他一向雷声大雨点小,若是有什么不轨言行,派个翰林过去宣旨,令他在府中禁足几月就行,何必大动干戈?更何况,现在北边刚定,五军营和天策军可不是当年那个被狼王追着跑的废物了。凤岐,你只管放宽心。”
说完,他起身掸了掸衣袖,站在镜前一整衣冠:“凤岐,你瞧我,可还有当年龙骧虎视之姿?”
秋泓认命地站起身,替沈惇摆平了帽翅:“沈公雄姿英发,不减当年,明日定能镇住亲家。”
沈惇大笑。
等整好衣冠,他又对镜仔细地捋了捋短髭,随口问道:“你家小女儿何时出嫁?我怎么不见你为她相看婆家?”
秋泓听此,满头官司:“别说女儿了,我家那几个年纪大的儿子都还没议成亲。前些日,秉儿的前老丈人送来了信,说自家女儿忽地出了家,做起了道士,不得不与我悔婚。这事传至后院,不知怎地,叫那小丫头听见了,也在我面前嚷嚷着要出家做道士。她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做道士吗?”
“她也不知什么是出嫁。”沈惇悠悠接道。
秋泓一愣,不说话了。
良久后,沈惇“啧”道:“所以说啊,凤岐,后宅里没个女人就不行,你母亲时常不在京城,那半大丫头,总不能是你日日教导吧?”
秋泓心虚,不由高声道:“我准备给她请个讲学先生。”
“请个讲学先生?”沈惇笑了,“要我说,与其请个先生,不如娶个后娘。不然,等她再大些,读了书,就更不想嫁人了。”
“不嫁就不嫁,”秋泓忿忿道,“我堂堂大昇次相,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