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而人一旦骄傲自满就容易忘乎所以,祝微也不例外,他眼见着秋泓心情愉悦,便忍不住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秋先生。”祝微大着胆子叫道,“年前内帑空虚,朕曾请户部批银修宫,长缨处那时没准,昨日母亲又提起这事,还说要等八月去福香观时,为天帝神像镀金身。沈相之前来时,已经答应批银,可如今户部是秋先生所管,朕便想来问问先生的意思。”
  秋泓原本脸上还挂着笑,听到这话,神色却慢慢冷了下去。
  “陛下孝敬太后,想要修缮内宫,于情于理都应批银。只是陛下继位那年,北都破例办了灯会,朝中又预支了整整三年的内帑用度,如今外帑虽有钱,但南边水灾、两江军费都还未出,若陛下能再等等,就更好了。”秋泓回答。
  再等等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不给的意思。
  祝微脸一僵,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秋泓放下暖手炉,轻咳了两声,弯腰捡起一本摊在桌上的书:“臣听章从梧说,前几日翰林院的讲官已为陛下讲至末篇,那明日便可换新书了。”
  祝微讪讪地应了一声,随后怏怏不乐地在王吉的帮助下,坐到了高大的龙椅上。
  第110章 天极三年(五)
  下了日讲,秋泓站在长缨处直庐中,笑容满面地对沈惇道:“下月三号是吉日。”
  沈惇正皱着眉翻看刚送来的奏疏,他从烛灯下抬起眼来:“陛下说的?”
  “自然是陛下说的。”秋泓搬了把椅子,坐到沈惇的身边,“陛下还说,为犒赏建中大捷的官兵,那一日要率群臣百官出城谒陵,祭奠先祖。”
  沈惇轻哼了一声,心知秋泓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就见这人凑到自己面前,笑盈盈道:“沈公有心了,哪怕是谢谦、许珏明等人都不愿问潮回京,沈公也没有随波逐流。”
  “这话是何意?”沈惇不悦道,“令燕宁官兵回京受赏是陛下的意思,我不过提了两句,凤岐你这是在讥讽我越俎代庖吗?”
  “我可不敢。”秋泓随手捡起一本沈惇丢在一旁的奏疏,翻看了起来,“只是不知,沈公除了在此处用心外,还在哪里用心了?”
  这话说得沈惇老脸一红,他横眉去瞪面前的人:“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在说什么胡话?”
  秋泓一笑,丢下奏疏,背着手往直庐后的暖阁走去了。
  这日两人都没回府,一同宿在了长缨处中。
  秋泓觉浅,睡至半夜,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他心中起疑,可身上又发沉,于是迷迷糊糊地去推沈惇:“是有人来了吗?”
  沈惇正打着鼾,一下子被秋泓推醒,顿时不满:“又怎么了?”
  秋泓披着衣裳坐起身,眯起眼睛看了看窗户口:“什么都没有。”
  “能有什么?”沈惇翻了个身,“太宁城斋书房,谁敢进来造次?”
  “不对劲,”秋泓摇摇头,撑着床栏从沈惇身上跨过下了床,“外面分明有人的脚步声。”
  “人的脚步声?”沈惇一诧,瞌睡瞬间醒了大半,“怎会有脚步声?是你听错了吧。这地方夜间有猫,跑来跑去也是常事。”
  秋泓不理会他,兀自放缓了步子,往窗边走去。
  屋外寂静,方才隐隐约约传来的动静早已消失,糊窗纸上映着的柳叶末梢正随风轻轻地摇摆着,丝毫不见任何人影。
  秋泓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推开窗户一探究竟。
  可就在此刻,那原本插在内侧的窗闩忽而一动,竟在秋泓的瞩目下,掉了出来。
  “淮实!”秋泓一惊,大声叫道。
  然而,这声急呼才刚刚出口,一股黑烟便卷着邪风窜进了暖阁,秋泓的身子轻轻一晃,眨眼间已倒在了桌下。
  “凤岐,凤岐!”沈惇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扑到秋泓身边。
  秋泓意识全无,沈惇急得双手发抖,喉头发紧,嘴中连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但外面值夜的太监侍卫早就不知去了哪里,眼下偌大一间暖阁,唯有窗棂在呜呜作响。
  “你是何人?”这时,一声厚重且沉闷的呼唤从屋后传来。
  沈惇浑身一震,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一道模糊的影子出现在了长缨处直庐后的池塘上,那影子周遭泛着金光,背后仿佛浮动着一座巍峨高山,让人不敢直视。
  “你是何人?”又一声斥问响起。
  原本站在屋中的沈惇只觉双膝发软,忍不住就此跪下,狠狠地磕上三个头。
  “我,我是……”他口中喃喃自语,“我是长缨处总领大臣,我,我叫……”
  “沈惇。”那道影子低低一笑,“我知道你。”
  被一下子道出了姓名的沈相大人顿时惊愕万分,他瞠目结舌道:“你又是何方妖魔?竟敢在这太宁城中作祟!”
  “妖魔?”那影子一声叹息,震得池塘都随之水波滚滚,“我乃你朝太祖高皇帝,祝璟是也。”
  “什,什么?”沈惇额头一跳。
  然而,就在这句话传至他耳中的下一刻,那道浮在水上的人影,消失了。
  很快,外廷乱成了一团。
  轻羽卫指挥使仇善深更半夜被拽出被窝,顶着一头官司,按照沈惇的要求,在太宁城外寻找“歹人”。
  可是,直到天蒙蒙亮,所谓的“歹人”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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