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沈相,不会是你睡糊涂了,眼花吧?”仇善忿忿问道。
  沈惇背着手,在直庐后的那片池塘边转来转去,嘴里念念有词道:“不可能,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里出现的。”
  仇善大为不解:“到底出现了什么?沈相你倒是说说看。”
  沈惇张嘴,刚打算吐口,可转念一想,又咽了回去,他黑着脸道:“装神弄鬼的人,这里出现了一个装神弄鬼的人。”
  仇善“嘶”了一声:“身形样貌呢?装神弄鬼,装是哪位神、哪位鬼呢?”
  沈惇紧抿着嘴,艰难地憋出了几个字:“高皇帝陛下。”
  仇善一震:“什么?”
  这时,直庐里伺候的小太监杨旺站在窗口,高声喊道:“沈相!秋次相醒了!”
  自昨夜被那股黑烟迷晕后,秋泓至今未醒,太医来看过三遍,都只说大概是次相体弱,被吓得昏厥了过去,稍待些时刻,就能复苏,但沈惇等了一夜,也没等来秋泓睁眼。
  而如今天都要亮了,仇善已经把各衙门摸了一个遍,他才姗姗醒来。
  沈惇一听说秋泓醒了,当即快步奔回屋中,连声叫道:“凤岐,凤岐你怎么样了?”
  秋泓靠坐在床头,神色略有些茫然,他看了看四周的太医,耳根泛红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沈惇一怔:“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秋泓蹙眉:“发生了什么?”
  沈惇上前握住了秋泓的肩膀,把这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才诧异道:“你是真不记得了?”
  秋泓用余光觑了一眼旁边的太医左天河,小声说:“昨夜,你我留宿在此,我只记得这些。”
  沈惇瞪大了眼睛,跟着他一起进屋的仇善忍不住“啧”了一声:“沈相,该不会是你半夜做梦,梦见有人在这屋中装神弄鬼吧?”
  听到这话,沈惇的嘴唇抖了抖,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这日还没过完,沈惇在长缨处直庐里见了鬼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从太宁城外廷传入了太宁城内廷。太后特地把他传入宫中,询问此事,还令身边的太监去查,昨夜的神神鬼鬼与之前有人声称在宝华殿上见到太祖皇帝的事到底有没有关联。
  沈惇面露难色,胸中无比憋闷,一面怨恨自己草率,把这事弄得满城皆知,一面又怨恨秋泓,怎么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当然,他不会知道,这日傍晚,有一身形宛如男人的女子坐在轿中,来到了秋泓的府邸。
  琵奴进屋时,秋泓正在喝药。
  这个鼻子灵敏的琴伎轻轻一嗅,旋即笑道:“次相这是累着了?”
  秋泓放下药碗,面色有些发苦:“说正事。”
  琵奴静等李果儿关紧门,这才走到近前,低声道:“我已把姜王的信送到了钱奴儿的手上。”
  “钱奴儿说什么了?”秋泓问道。
  琵奴一笑:“钱公公是个老实人,吓得当即要告我谋逆之罪,可当他看到我送去的十万两黄金时,又舍不得移开眼了。”
  秋泓轻哼一声,没说话。
  “那钱公公在陛下身边服侍得久了,脑子都坏掉了,单凭十万两黄金可拿不下他,还得相爷您出力才行。”琵奴娇滴滴地说。
  秋泓扫了她一眼:“钱奴儿和宫中太医余禀年是同乡,长靖朝时两人就已交好,余禀年还为钱奴儿的侄媳妇接生过。你去找余禀年,让他也出出力。”
  “太医?”琵奴不解,“太医如何出力?”
  秋泓用茶水漱完口,淡淡一笑:“余禀年专为宫里的娘娘们接生,当初武庙的太子不育,就是他把脉把出来的,只是一直不敢说而已。你去给他送些金银,让他在钱奴儿面前说上两句,这事不就成了?钱奴儿收过沈淮实不少贿赂,那余禀年又是沈淮实至交,他知道该信谁。”
  琵奴眼前一亮,由衷叹道:“还是相爷手段高明。”
  什么手段?
  无非是造祝微的谣,并把他“一定生不出孩子”的流言传到钱奴儿的耳朵里。
  毕竟,大统皇帝爱吃丹药,英年早逝,他唯一的弟弟长靖帝祝旼只活了祝颛一个儿子,而祝颛又只生了祝微一个,他老祝家的嫡系已三代单传,倘若祝微也不育,那嫡系不就断了吗?
  等到那时,作为宪宗旁支、大统和长靖两位先帝的堂亲,也就是如今宗室中辈分最大的姜王,岂不成了帝位的热门候选者?
  而钱奴儿,一个祝家的奴婢,伺候哪个姓祝的不都一样,届时,他难道不会另投明主吗?
  “无所谓高明不高明,管用就行,我既然已经决定帮姜王一把,那就不会辜负了殿下的美意。”秋泓看上去已有些累了,他支着头,半阖着眼睛道,“你办事时小心些,不要太引人注目。”
  琵奴连连称是,并知趣地告退了。
  等她走了,李果儿才磨磨蹭蹭地进屋,他觑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秋泓,小声问道:“老爷,那人送来的……怎么处理?”
  “什么?”秋泓按了按抽痛的额头,没听清李果儿都说了什么。
  “就是那人送来的,咳,十三个美人,应该怎么处理?”李果儿不得已,抬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秋泓脸上一片空白,半晌后才明白,琵奴今日不光自己来了,还“兑现诺言”,往这秋府上送了十三个侍奉。
  他一时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回答李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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