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救我,秋先生救我!”祝微大喊。
  沈惇不管不顾地冲上前,跪在祝微脚下就开始辩驳:“陛下,您被奸人暗害,臣赶到此处救驾,臣……”
  “就是你!只有你,只有你见过那所谓的神迹,只有你!”祝微接连后退了三步,他指着沈惇,惊恐万分。
  “臣没有!”沈惇百口莫辩。
  “把他拖出去杀了,快,把他拖出去杀了!”祝微一屁股跌坐在地。
  “陛下。”这时,一道清泠泠的声音自众人之后传来。
  沈惇回过头,就见秋泓徐徐走出,他似面带病容,但脚步却很稳。
  “秋先生……”祝微带着哭腔叫道。
  秋泓目不斜视地越过沈惇,跪在了祝微身前:“沈相与逆贼沆瀣一气之事并无证据,陛下切莫听信钱奴儿讹言。”
  “可是……”
  “如今姜王已经伏诛,陛下也以身为诱饵,将他留在京城的探子引出,现此人已死,陛下可以安心了。”秋泓仍旧平静地说道。
  “诱,诱饵?”沈惇脑中嗡嗡作响,他无措地看着秋泓,企图从他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中找出真相。
  什么诱饵?今日祝微失踪这事,都乃他们二人暗中串通所致?
  那琵奴呢?秋泓是何时认识她的,又是何时摸清楚她身份的?
  沈惇一概不知,他只能听见,祝微用他那无情的声音说道:“革去沈惇长缨处总领大臣一职,下狱查办。”
  秋泓的目光在无人知晓的暗处轻轻一闪,但他依旧应道:“臣,遵旨。”
  沈惇无助地望着秋泓苍白的侧脸,看到了他那双漂亮的凤眼中,隐隐露出了自己从未察觉过的野心。
  “秋相,这高皇帝被炸开的陵寝该怎么办?眼下只有您能定夺此事。”沈惇那不断嗡鸣的耳畔响起了见风使舵之人的声音。
  秋泓立在群臣之前,没有去看瘫倒在地的沈惇,他淡淡一笑,轻声道:“太祖皇帝已赴往生,过去的流言蜚语不可再传,今日之后,若再有人提此事,当斩立决。”
  盛夏天气晴朗,山间草木丰茂,林中百鸟争鸣。
  没有人注意到,有一根细细的千金线横在方才琵奴所站之处的上方,这千金线上挂着一缕新鲜的血肉,那是割断琵奴脖颈时,留下的印记。
  更没有人注意到,有一身着黑衣的“影子”伏在房梁上,“影子”捏着千金线的另一端,他轻巧地卡住了琵奴的话头,并于此人即将当众供出秋泓时,收紧了线身。很快,这“影子”在秋泓起身的瞬间,将这根杀害了琵奴的暗器收回了袖中。
  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献陵外的神道碑后,那群围观的小道士中,有一手持桃木杖、身材佝偻的瞎子,他昂着头,仰着脸,在听到秋泓那句“太祖皇帝已赴往生”的话后,轻轻地露出了一个笑脸。
  “你怎知,我已赴往生了呢?秋凤岐。”这瞎子自言自语道。
  第116章 千古一帝
  长水河方士墓下的墓志铭依旧静静地竖立着。
  在几百年的岁月中,氧气与流水侵蚀着它表面的文字,模糊掉了原本该有的印记,但却掩盖不住谜团之下的真实与历史。
  祝复华,或者说,祝璟,坦然又释怀地接下了秋泓这声“太祖高皇帝陛下”的称呼,他眯了眯眼睛,仰躺在地,长叹一声:“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凤岐峡间的山山水水逐渐归于宁静,偶然冲破维度的时间迷障褪去,方才从高空落下的巨石也终于淹没在了碧波之中。
  顶着李岫如那张面孔的祝璟摊开双臂,舒展起身体,他望着辽阔无际的千里晴空,笑了起来:“太丰十九年,我御驾亲征出北都,在燕宁旧伤复发,因染上伤寒,没过多久,我便一命呜呼。”
  祝璟面前的几人默然而立,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也做过大昇的忠臣良将,而这个倒在脚下的“故人”,正是他们曾顶礼膜拜过的太祖皇帝。
  当年平定天下、逐鹿中原的枭雄,不知何时变成了拄着拐杖的赤脚大夫,又不知何时失去了自己的肉身,成为了飘荡在人间的“鬼魂”。
  他嗤嗤地笑着,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又仿佛终于如愿以偿。
  “秋凤岐,你想起我到底是谁了吗?”祝璟问道。
  秋泓一言不发。
  “我是大昇的奠基人,是开创了太平盛世的千古一帝,我是……”祝璟自嘲一笑,“我是死后差点被儿子分尸的可怜人。”
  “可怜?”一直沉默着的陆渐春终于舍得出声了,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嫌恶,神色间没有半分敬重,“若是文皇帝真的把你分尸了,你可还有机会在这里为非作歹?”
  祝璟闭上了眼睛,大笑起来:“祝霖、祝权、祝桂,我的三个好儿子,老大生怕我死而复生,于是违背我意,在太丰十九年,我刚一死时,他便立刻传丧天下。老二看似好心将我偷偷带走,实则是想打着我的旗号篡夺皇位,可惜天不假年,他死于非命。老三阴险狡诈,认出了我褚飞的身份,在锡关大捷后,诱骗我回京,我独木难支,最终被他暗中下毒戕害。”
  说到这,祝璟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红,他看着天,任由肩上的伤口汩汩流血:“可我死前,他们分明跪在榻前痛哭流涕,为什么在得知我会死而复生后,突然就转了性子呢?”
  “为什么呢?”祝璟一遍遍地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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