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远处,一缕淡淡的青烟从祭坛上升起,布日格抬起头时才想到,今日腊月初三,是秋泓的生日。
“似乎有不少人来看你。”他咧开了嘴,笑着说道。
秋泓被迫跪坐在这人身前,他的脖颈上架着一把短刀,说话时不禁轻咳了两声:“你在今日杀我,倒省了以后绪儿多一日祭奠。”
布日格眉梢一挑,他掐着秋泓的下巴,强迫此人抬起头:“杀你是便宜你了,不过看在上辈子你我也曾有过一点欢愉的份上,我愿意让你死得痛快些。”
说完,布日格短刀一横,就要用刀尖划开秋泓的后背。
“等等!”秋泓忽然叫道,“你为何,为何要从那里下手?”
布日格的刀堪堪停在了半空,他将信将疑地看向秋泓,问道:“你……不知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被祝璟推搡着走进了甬道的秋绪忍不住发问。
祝璟新找的这副皮囊脚上还穿着一双高跟鞋,但他毫不在意,走起路来照样摇曳生姿:“你觉得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秋绪懒得与他打哑谜:“我不想猜你的心思。”
祝璟一笑:“昨日。”
“昨日?”秋绪皱着眉,回头看他。
祝璟用长明灯晃了晃秋绪的脸,凑上前笑着道:“我找了这么多年,找遍了每一个可能的角落,我的剑却始终不见踪影,直到……秋凤岐死而复生。”
秋绪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世人皆知,陆渐春赠予他的那把‘染春’,被他随葬到了墓中,而秋凤岐出土时,身上却带着一把假剑。你秋家子孙怎能如此不肖,把赝品当成明器,放在秋凤岐的身边呢?”祝璟幽幽笑道。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秋凤岐临死前,嘱咐他的孩儿们,远离仕途,封存天书,销毁舆图,以及,让他的‘染春’永世不再见天日,对吗?”祝璟打断了秋绪那苍白无力的解释,他“啧”了一声,叹道,“永世不再见天日,说得真好啊,他的孩儿们也的确孝顺,真的让那把剑,永世不再见天日了。”
秋绪紧抿着双唇,低下了头。
“只是不知,在自己亲爹死后,把他剖尸毁骨,算不算一种孝顺?”祝璟用他银铃般的笑声,敲响了秋绪脑中紧绷的那根弦。
“天下群山数阳沽,江河四水归凤岐。”布日格一笑,“想必你也发现,这场荒谬的献祭,到底是以何处为中心的了。”
秋泓的脊梁骨抵着刀尖,心口阵阵发凉:“可是凤岐峡上根本没有稷侯剑,那块飞来石也已经坠落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你们当然什么都找不到了,”布日格将短刀往前轻轻一送,隔着衣料,划开了秋泓后背的皮肉,“因为谜底不是凤岐峡,而是你,秋凤岐。”
秋泓呼吸一顿。
“我这死而复生的十六年里,翻看了无数你秋家子孙所著的书籍、笔记、诗歌,试图从其中找到一星半点有关江山舆图、天书刻本的谜底,只可惜,他们过于谨慎,竟叫我难以寻找到一丝一毫的踪迹。当然,也正是这样的谨慎,把你,暴露了出来。”布日格轻笑道。
秋泓挣扎起来,布日格却骤然发力,按着他的脖颈,把人强行压在了地上。
“你秋家子孙严格且一丝不苟地将你的遗嘱代代相传,远离仕途,销毁舆图,封存天书,可是,却偏偏漏了最后一句话。”布日格弯下腰,贴在秋泓的耳边说道,“让你的染春永世不再见天日。”
话已至此,本没有再往下说的必要了,可布日格却执意继续讲道:“这世上的任何东西,埋进土里的,会有出土的那一天,掉进水里的,会有出水的那一日,就算是顺江入海,来日也有可能被海对岸的人捡到。所以,到底哪里,才能让一把剑永世不再见天日呢?”
“只有死人的身体里。”祝璟长叹一声,“凤岐峡是碧玉江的脊梁,稷侯剑就是秋凤岐的脊梁!我还真想不出,当年秋云正和秋云净到底抱着怎样的勇气,才最终决定,把稷侯剑埋进秋凤岐的脊梁骨里,他们有没有日夜祈祷,请求他们的父亲原谅不肖子孙的忤逆之举呢?还是说,他们都继承了秋凤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坚信自己这么做,定能造福苍生呢?”
“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啊。”祝璟摇了摇头。
“你这样的人,自然想象不出,”秋绪蓦然接道,“就像高皇帝也想象不出,为什么他最偏爱的长子会对他赶尽杀绝一样。”
咚——
祝璟猛地一抬手,将秋绪按在了墙上:“不愧是秋家人,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秋绪被人钳住了咽喉,但仍不肯罢休地说道:“你就算是找到了稷侯剑又能怎样?你难道能从他的骨头里剖出那把剑吗?那把剑还会认你这个主人吗?你已经是历史书上的一个死人了!”
“住嘴!”祝璟失控地低吼道。
秋绪早已攒足了力气,趁此机会,他抬手向后一顶,正中祝璟的侧腰。
这个皮囊到底是女人,不如秋绪高,也没有秋绪壮,被他突然一击,脚下趔趄,登时摔在了地上。
“离开少衡前,我家相爷就怀疑过,你这个老鬼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控制这么多人。为此,我在地图上找了整整一天,还真让我找到了。”秋绪捡起了祝璟掉在地上的手枪,“就在长水河方士墓的山下,有一家自来水厂,这家水厂正好建在碧玉江的支流上,它负责供给大半个樊州的生活用水和工业用水。你的鬼面花叶子,想必就下在那家自来水厂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