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祝微抬起眼皮看向王诚:“一般。”
王诚立即苦着脸道:“爷,奴婢真的尽力了,那小子长得明明和……和秋相很像了。”
“不够漂亮。”祝微淡淡道。
他刚在梦中回忆了片刻自己与秋泓初见时的场景,那时的那人才叫漂亮呢。
宽大的幅巾下,一张素净秀丽的面孔,身姿清俊颀长,眼中还未染上分毫官场的俗气,目光仍旧清澈透亮。
“怪不得沈惇、陆渐春等人忘不了他。”祝微啧叹了一句。
王诚没听清:“皇爷您说什么呢?”
祝微白了他一眼:“朕说什么,需要给你汇报?”
王诚面色一窘,顿时觉得膝盖又开始发疼,不得已低着头退下了。
今年,天极皇帝已经二十有一了,他后宫女人众多,但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外面那帮操心皇帝床上那点事的大臣日日急得团团转,生怕此人和他大伯一样不孕不育,将来闹得宗室不安。
当然,这些话,他们只能偶尔在皇帝面前提,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当朝相国秋泓坐在长缨处里听那帮人研究祝微的床笫之事。
“陛下正值壮年,你们何必操心这些?”如今的礼部左侍郎徐锦南在话头又被挑起来时,硬着头皮打马虎眼道,“况且,这两年正是圣上主持修整《昇法》的时候,国事繁忙,无心后宫也正常。”
“无心后宫?”底下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头儿立刻叫道,“眼下只有我们几人在此,徐侍郎就不必说这种冠冕堂皇之话了。”
“陈少卿,您……”
“说得是啊,”刚刚高升了国子监祭酒的章从梧不听徐锦南辩驳,在一旁接道,“前日我在天麟桥那边又遇上了出宫的王诚了,他身边还跟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我瞧着,怕是陛下的老毛病又犯了。”
“说什么呢?”徐锦南一个头两个大,“背地里议论陛下,老章你是嫌上次板子打得不够重吗?”
章从梧立刻回想起了先前自己因在大朝会上出言不逊,被言官揪住,按在中安门下挨板子的事,他本就黝黑的面孔一黑,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这时,庄士嘉出来叹了口气:“行了行了,今日在这里,本是要探讨《昇法》本部修订再改的事,你们怎么又去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正是,正是……”徐锦南就想附和。
谁知不等他讲完,一直沉默不言的秋泓开口了,他问道:“那个小太监,长什么样子?”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秋泓看向章从梧:“你不是见了吗?”
章从梧立即坐直了身体,毕恭毕敬地回答:“学生是见了,但……没怎么看清。”
秋泓收回了目光。
徐锦南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向上觑了觑他师兄的脸色,随后低声问道:“相爷,是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秋泓放下了原本一直拿在手中的那本草稿,“把这东西送回翰林院,里面的文字连语句都不甚通顺,如今的庶常馆馆师是谁?”
庄士嘉起身答道:“是赵思同。”
秋泓扫了他一眼:“赵思同的学生,也是花二镮钱找人代笔写的课业吗?”
庄士嘉一哽,低着头不敢说话。
还好,秋泓看样子并不打算为此事发火,他站起身,带得坐在底下的一众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明日经筵,今晚记得把书目送去宝华殿,让陛下先温习。”说完,他越过一屋子下属,俯身出了斋书房的门。
如今,是天极十年的初冬,秋泓在长缨处总领大臣这个位子上,已经坐了七年之久。
七年前,他利用姜王的手下琵奴,暗中嫁祸沈淮实,害得这人丢了官帽,又整得“沈党”上下元气大伤。
七年中,他用“功绩簿”清扫异己,将沈惇的亲信谢谦、许珏明等出身代州的“代党”外放出京,自己则独揽大权,打着曾“显灵”的太祖皇帝的旗号,拉出已尘封百年之久的《昇法》重新整修,惹得满朝上下风声鹤唳,不论是谁,只要听到秋泓的名号,都得噤若寒蝉。
尤其是去年,前朝相国高楹的后人突然进京喊冤,秋泓抬出《昇法》中的条款为他平反,激得朝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彼时陆渐春正好回京,这一把新柴添得满朝乱成了一锅粥。最后,以高家如愿以偿,边防兵力换水,反对秋泓的“代党”吃了个哑巴亏告终。
时至今日,一年过去,窝缩在代州的许珏明还在对此事耿耿于怀。
“其实我还是不懂,”宫道旁的小亭子外,一个打着伞的太监轻声说,“不懂为什么一定要给高楹平反,若说是为了引出重修《昇法》一事,未免有些太大动干戈了。”
秋泓正默不作声地站在廊下,看初冬寒雨吹打院中杂草,在听到这话后,他似是抬了一下嘴角:“因为高故相确实是被冤枉的。”
“是吗?”王吉抬起头,笑了一下,“那我怎么总听外面的人讲,‘高楹高楹,恶贯满盈’呢?”
“等我死了,也会有人这么讲我的。”秋泓淡淡道。
“相爷……”
“之前你说,王诚时常背地里给陛下送些宫外面的年轻男子,这些男子都是他从何处找来的?干净吗?”秋泓打断了王吉的话。
王吉犹豫了一下,回答:“我不清楚,王诚的事,我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