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胭脂还没死心。这蛇鳞是一座暗桥,她要在这上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敌手再强又怎样,这蛇鳞他要敢抠出去,那就等于成全了她和你——你们得以同年同月同日死。
天蒙蒙亮的时候,你醒了。惺忪睡眼睁不开,你勉力支撑——今日还要早起上山采药呢。迷迷糊糊间,你见一条人影立在床边,吓得失声,但生止住你,他说:是我。昨夜你梦中被魇,连连惊叫,我被扰醒,便过来看看。
你赧然道:昨儿夜里不知怎的就犯困,来不及躺到床榻上便睡着了……
说这个的时候,你才忽然发觉自家身下是床榻,不是凳板,看来,是他将你放到床上睡的。
你边说着道谢的话,边起身着鞋,他拦下你,要你伸出左手让他看。你迟疑着摊开手掌—— 一片蛇鳞正卧在掌中央……
那蛇鳞你是看不见的,只他和胭脂能看见。这是挑衅呢——统御幽冥地底的万魔之主,且看你要如何应对这变量!
但生静默良久,末后,他轻声对你说:从今夜起,我与你同宿。
你自是不愿,反复说的都是“不必”“昨夜梦魇只是凑巧”“不需劳烦”,但生垂眸看你,看得你自己收声了,他才说,今日不是要进山采药么,怎的还不准备?
你知道争不过他,只好朝灶房走,去弄早饭,吃完了好早些赶路。
路上要走好多天呢,你把吃的用的扎成一个小包袱,放进背篓里,完后关门落锁,再与老夫妇俩招呼一声,这就要出门了。但生跟在你身后,乡邻们见你们一前一后走着,就问:行之,采药去呀?要但生跟着就对啦,他常年在军旅中磨炼,身上带着杀气,有他在,啥妖魔鬼怪都不怕!
若是放在往日,这样的调侃你是不会往心里去的,但近日接连遭遇怪事,你便觉得乡邻们的话里藏着话。人说疑神疑鬼,你现下就是这模样,神与鬼都成了不可言说的,最好连想都不要想。你低头疾走,想要趁着光天化日多赶一些路。不论你如何疾走,但生总跟在你一臂之内,一伸手就能够着你。
出了栗园村,但生下的禁制力量稍弱,成群结队的妖鬼便就自暗处潜出,想要分吃你。但生作势拂你肩头,顺手接过你肩上背篓,你学乖了,任由他拍拂,任由他把背篓接过去。他所过之处,无数妖鬼如同秋日落木一般,萧萧而下。当然,这些你都看不见。
有但生在,你们这一路行去,走得波澜不惊。也是运道好,这趟进山,很快就找着了要用的药草,原本计划要走十来日的脚程,五六日也就走完了。这天夜里,你们借住在一户猎户家中,但生与你同宿。说得简白一些,是他与你同床。你很不惯这样,除了与爹娘还有三岁之前的柳麟同过床,多数时候你都是自家睡自家的,小小一张铺板,仅容你一人存身,你习惯了睡得规规矩矩,翻身都小心翼翼。现下忽然多了个人在旁边,不说贴身而睡吧,那也确实是个活人,哪怕呼吸再轻,也是有体热的,这叫你如何睡得着?想到日后夜夜都要似这般同睡一张床,你暗自叫苦,迟迟难以入眠。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那迟来的睡眠终于将你包住,缓缓将你拖入“黑甜乡”。
第11章 心爱
胭脂在你的梦中等你。这回她不再像上回那样馋痨与急色了,就是敛眉肃目摆出一副正经相,她问你为何不愿与她好。你说人妖殊途。她想说与你同床的那个未必就不是妖,话却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始终出不来。她知道是但生捣的鬼,便分出一份心神去嘲他。
好哇!还不让说是吧?怕叫他知道你不是人?哈哈!如你这般心高气傲的,居然也有怕的时候?!你偌大本事,怎的不能将我驱出他梦中?
他驱不去你,但能将这梦搅散,把你们一个个拖出来。
胭脂有“入”的门道,但生却有“出”的本事。
在你的梦中,他们势均力敌。天道铁了心要把这连环扣做实,有它相助,胭脂自然能遂意。她款款摆摆行至你面前,一双媚眼斜睃着你:你看我嘛!我好不好看?
你倒老实,直言说她好看。她被你说动了兴,追着问你,既是好看,为何不愿与她成就好事?
你说,不是好看了,就一定要如何的。
但生听闻胭脂碰了你的硬钉子,心气登时顺了,甚至还有了看好戏的兴致,他就这么默默停在你梦的边上,等着看这出好戏。
应当说,这颗硬钉子是胭脂从未碰到过的——世人不都贪慕色相的么?她不明白为何这顶尖的色相居然诱不到你。她问你,那你们要如何才愿意做成那件事?要长长长长的铺垫?先从一见倾心开始,到心乎爱矣,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最后两边都死了,葬在一处,在地底下相好?
你让她说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复又头疼她那缠定不放松的做派,浑不知如何说才能让她明白,情爱对于某些人而言,并不是必需,即便你救了她,也不必老想着往以身相许上靠。
胭脂说,你非要长长的铺垫也行,我依你嘛,都依你。不就是从过家家开始吗,梦里头假戏真做也好,真戏假做也行,都行的,我不挑拣。
你劝她:胭脂,不是有了救命之恩,就非要以身相许的。且不说你是妖,即便是人,我们也未必合适。我孑然一身,少有浮财,在这乱世当中,能够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活下去,那便是天大的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