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问你:那你想见你爹娘吗?我在梦里能帮你做到!
  你说当然想。
  你想要爹娘,想要家里人,想过上家人围坐,灯火可亲的日子。但你亦知道这仅只是想想而已。
  她说想就好办。你且合上眼,我不叫你不许睁开。
  你听话将双目合上,心中忐忑,不知她要给你变出一对怎样的爹娘来。
  好啦!睁开眼看吶!
  你听她那把声似在极远处,远远飘来,又是好奇又是怕,眼睫颤了几颤,终于开眼看到了眼前的景。
  你没想到她居然给你变出个“花市灯如昼”。上元灯节,人潮如织,灯焰照得天地白,街巷之间,人们连臂而歌,甚是热闹。
  这样热闹的上元节,还是你五岁那年的事,往前你记不得了,往后你再也没去过。
  你远远地站着,看那个五岁的你被阿爹抱在怀中,好奇地四处张望,那亮晶晶的灯引着你,你一双眼睛几乎忙不过来,一会儿说要看个鱼,一会儿又说要看那花,阿爹一手抱着你,一手牵着阿娘,你们越走越远,融进人海里,终于不见。
  你没有追过去,只哽咽着朝胭脂道谢。
  谢我什么呀?
  谢你了却我心愿。
  既是要谢,不如来点儿实在的。
  什么实在的?
  我想在梦里与你过家家呀!就像你爹娘那般,我们在梦中婚娶,然后生几个如你这般的小肉团子,将他们养大成家,我们偕老。好不好?
  她一心一意要塞给你一个“大团圆”,且把这“大团圆”当成了过家家。
  你摇头,说婚娶是人生大事,便是梦中也不能儿戏。
  她说我不计较呀,就想跟你过一段日子嘛,你不是说想过一过有家口的日子吗,我给你!
  从没有人似她这般,一开口便把一个“家”许给你。这样直击心窝的话,你不能不有所触动。
  而梦恰到此处又断了。
  第13章 委屈
  但生面沉如水——这蛇妖术法不强,识人心的本事倒不小,几次都让你乱了心!
  他见你眼下淡淡一层青影,心知像这样频繁将你扯出梦境、或是阻住你深眠,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得想办法将她驱走。六界之内,擅长破梦的,唯有灵蛟一族,他们居于南天之极,往返一趟需数个时辰,在人间便是好几日。他不在你身旁的时日,怕是有东西要作怪,走之前须得做好安排。
  转天你醒来,但生不似往常那般睡在你身边,你推门出去,转到邻屋——也是空的。你还以为他昨夜与你置气,搬回家去了呢,但看看屋内,铺盖卷儿都还在,换下的衣物也浆洗好了,晾在场院中,分明不是搬走的模样。那他去哪儿了呢?
  正想得深时,但生从你身后转出来,又唬你一大跳!
  你、你下回过来,可否先招呼一声?
  你拍着心口,摁住那颗几乎被吓出好歹的心。
  他淡淡撩你一眼,而后把手上一个小纸包递给你。
  你接过来,问他这是啥,他不答话,似有心事。你只好自个儿把那纸包拆开,一看之下,倏然一惊——樱桃毕罗?!
  这、这樱桃毕罗哪来的?
  买的。
  瞎说!降山哪有卖这个的!况且现下也不是樱桃的节令!
  那就是我变出来的,成了吧?
  把这不是节令的吃食弄出来,别说轻而易举,也是要费一番心思的,谁想巴巴的送到你手上,你说的头一句话却是问来路。这实打实的“殷勤”,居然比不过那蛇妖空口许出的一句话!
  但生委屈。他却并不知道,这让他烦乱的心绪便是“委屈”。原来,在所爱面前,任何权势、术法、手段都是不作数的,该委屈还得委屈。
  你心思细,几乎在他转身的一瞬便知他“委屈”,你又何曾让人“委屈”过?赶忙追上去,拦下他,正经道谢,谢他费心寻来这味吃食,慰你多年思苦。
  但生听你如此说,面色稍霁。他让你尝尝是不是家乡风味,你吃了一口,其实没尝出来,也难怪,都十来年没吃过了,舌尖上的滋味早已忘却,只有那与这吃食裹在一起的记忆依旧鲜活。你说好吃,另拿一块递给他,让他也尝尝。当时,你拿饼的手举到了他面前,离他嘴还远,却不料他捉住你手,就手将那饼一口一口吃下去。饼吃尽时,他舌尖一卷,轻轻舔过你手心。舔得又慢,又细致。
  你吓住了,狠命抽回手,一颗心跳得砰砰的。
  任你如何呆钝,这下也该知道他心思了。
  他深深看你一眼,看那个退到一丈开外的你,把双手背到身后,一脸的惶惑。这一瞬,他感觉到了心痛,针扎一样的痛,绵绵密密,痛不可扼,但他不知道这就是“伤心”——那颗伤了的心在暗里流血,因为所爱之人不要它。
  但生对你有意,因而特特从家搬出,住到你隔邻,日日跟进跟出,连家事国事都抛撇了,就为入你相思门,吃你相思苦。
  一思及此,你便怕了——他这深情,似暗海一般,面上波澜不兴,底下暗流涌动,谁人能承受得起?你只想过平淡日子,任何太过激烈或浓稠的物事,你都不敢要。
  你与他就这么在场院边上枯站,你垂着头,他看着你,深秋露凉,一阵风过,吹落一片片栗树叶子,落叶飘在你们周围,这景致与心境一般,萧瑟得很。
  你想说些让彼此都能下得来台的话,可风月之事,成便成,不成便不成,最是不能敷衍。目下这情势,不论你说什么,都是敷衍。你心里发急,急着说点儿什么来摆脱他,不然就快要让他看你的眼神烤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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