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不知你得了病,还在紧迫逼人,你颤抖着对他比划,要他给你拿纸笔。
  纸笔送来,你颤抖着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我答应。
  他满意了,面上笑纹一圈圈漾开,止都止不住。他以为自己这条计终于奏效,你终于肯只爱他一个了。
  第46章 休书
  于是他依约让你去见你妻女。带着一封休书。如同上回一般,他随你同去,不知是怕你与你妻还有旁的话要说,还是怕你在路上又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你以为你要回的是贡院旧街的家,谁知这一路越走越不对路。待到车驾停时,掀帘一看,满眼都是陌生的景。这不是你家,而是舒家在金陵城内的另一处别业。他已将你妻女扣下,今日便是要你过来送休书的,只是顺道让你看一眼关在内中的人,好安你的心。
  他说:进去见过之后便出来,休书留下,话说清楚,不许拖泥带水!
  又说: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从水路回帝京,明晚带你去向你父母辞行。待我们离了金陵城,我便放了你妻小。
  说完他便轻轻牵过你手,警告式的啮了一下,这才放你下车。
  你又是一身锦绣,站在这处陌生别业的门口,里面关着你的妻女。你紧握着那封休书,迟迟不肯进门,他见你不动,便又加说一句:你想清楚了么?若是不想去,那便上来,这就掉头回去!
  不知他看出来没有,你心头已没有一丝活气,他话入耳,你便木然朝前走,抬手推门。只是这不是你家,那扇门后也没有一个为了恰恰好迎到你,空等了多日的胭脂。
  锦娘在厅堂中等你,怀中抱着你与胭脂的孩儿。你原以为你会在内室见到胭脂,旁边躺着你们的骨肉,你们还能说一会儿话。谁知他竟连这一面都不让你见。
  锦娘说:柳相公,抱抱孩儿吧。
  你深吸一口气,把泪忍回去,千万不能落下来,你只能见她这一面,泪落下来,便看不清她了。
  你看这孩儿多得人意呢,这宽宽裕裕的双眼皮儿,这高挺的小鼻梁,这两道弯弯的笑眉,睫毛多长啊!长得都支出来了!
  锦娘絮絮叨叨夸着襁褓中的孩儿,想来是怕你问起胭脂。她不知你已失语,心中一直悬着,暗暗祈祷你千万不要在这么些眼线底下说傻话、做傻事。
  你朝锦娘比划了一会儿,求她为你拿一套纸笔。她不知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匆匆扫过一眼四周,目光看向你,欲言又止。
  过不多时,外边有小鬟送来纸笔,这下你知道了,这别业之内,处处都是他眼线。
  胭脂还好么?
  你在纸上写道。
  锦娘赶忙回他:好着呢,行主底子好,昨天夜里生落孩儿,今日歇上半日便好多了。倒是您,怎的还用上了纸笔?嗓子不好了么?用不用请医者瞧一瞧?
  你写:只是着凉而已,无甚关碍。又写:胭脂可有话要带给我?
  锦娘挺为难地看着你,那紧皱的眉头不知攒了多少新愁,她说:柳相公,行主向来挂心您的饥饱寒温,她若是有话,也必定是叫您保重身体,勿要烦愁。
  这明显不是胭脂要说的话,你举着笔的手垂了下去,忽然无声痛哭,哭得再如何撕心裂肺都出不来声,只见那泪滴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或纸上,洇湿了地面或纸面。
  锦娘慌了手脚,她一头劝你不要再哭,一头又担心那隐在暗处的眼线见了你这样哭法,回去报予那人知道更要坏事。
  柳相公,您、您且收住,莫要哭伤了身……行主她、她必不愿见您这般样……
  纸笔在你眼中糊成了一片,你拭去泪痕,勉力在纸上写道:她在何处?我要见她一面。
  锦娘低声道:她在东厢房内室,有人看着她,您还是别去的好。
  你摇摇晃晃站起来,接过锦娘手里的孩儿,看了半晌,又在纸上写道:给孩儿取了两个名,大名叫素素,小名叫狗儿。愿她平安长大,终此一生,能寻到一位与她情投意合的良人,二人白头偕老。
  你把孩儿交回给锦娘,最后再深深看她一眼。而后,你头也不回地朝东厢房奔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几次要摔倒在地,你都不管不顾,你一心只想见到胭脂。你多想喊她的名啊,她听见必会如你一般出奔,谁也拦不住她的,你和她必能见上这一面。可你出不来声了,只能在这如旷野一般的舒家别业内乱撞,指望老天爷能帮你一回,让你见她一面。
  这别业阔大,默无人声,一个活人放进来,就如同埋入墓底一般,无论如何也找不见。东厢房如此之远,远到你还没来得及转过东厢房前的一处回廊,他就将你截下,拖了回去。
  你朝他跪了下去,求他行行好,让你见你妻一面。你出不来声,但你比划出的赌咒和许愿,他看明白了。
  那个时刻,你就像拉着一堆卖不去的小玩意儿沿街叫卖的小贩,那一瞬间的穷形尽相叫人心头发酸。
  他见你如此搏命,心头的嫉恨更甚一层。
  你这么想见她一面?若是昨夜那种见法,你愿不愿?若是愿意,我便成全了你!
  他恨声说完,拖起你往东厢房走。你死死趴在地上不肯走。他再要拖,你便狠狠啃他一口,趁他松脱,你用尽全力一头撞向身旁一根石础,你存的是寻死的心,若不是你力弱,这一下碰上去,万事休矣。
  锦娘抱着孩儿急追过来,正好看见你触柱,看见你满头是血,软倒在地。她捂住嘴,弯下腰,暗暗饮泣——天爷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行主若是见了,要心痛死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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