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你眸中的光渐渐散去,带着解脱的欣快。
  不要……告诉……我爹娘。
  这一世的终了,你留给他的仅有这七字。
  那一瞬,天道将这声色世界收了回去,收成一粒微尘,而后叹息一声,对那一夜白头的魔物说道:但生,你这世情劫又没渡过去。
  那魔物不应,半晌,他才哑声开言:我不该信他的。
  天道问他:那你为何又要让他去烧那炷香?你就是自信太过了,上一世如此,这一世还是这般,一点长进也没有!
  他反问天道:你为何不肯把他给我?
  天道被他气得笑出了声:但生,你渡的是情劫!我如何能将劫数直接送与你?!
  那魔物抬头盯住他,通红的双目一瞬不瞬:我情愿堕入无间地狱,永生永世留在地底,为你看住那道裂隙。把他给我吧!
  天道瞥他一眼,并不答话。
  他说:算我求你了!
  天道攒眉道:我若是不应呢?
  他冷笑一声:那我便立时投身进那道裂隙,将它炸个稀烂,让天地六界从此不得安宁!
  天道长出一口气,低头不语。许久之后,他试着劝那魔物:但生,你总得从情劫当中学会些什么,比如成全,比如开解,又比如放手……
  那魔物打断他:你知我从来学不会。只要是魔物,就永远学不会你们那套成全、开解和放手。对我要的,我必不惜一切将他攥在手中!若要我放手,我情愿永远渡不过情劫,就这么烂在情波孽海中,再不要上来!
  试问要如何说动一个入了“我执”的魔物?
  他也不听谁说,就这么拂袖而去了。
  天道看他渐行渐远,最后只看见一点白,是白发。那白发如静夜里的深雪一般,披了那魔物满身。
  两百多年后,你再度转生在一片野莲海边,你娘是人家小妾,你是庶出的孩儿,前头有好些个兄姐,你与你父一年只能见上有数的几面。你娘病弱,常常挨人欺负,当年你年岁尚且还小,还有娘亲照护,日子过得虽不算太好,但偶尔也有甜甜的时刻。每年清明节上,你娘带你回乡扫墓踏青,路上她总会偷偷拿出几颗糖来喂你。那饴糖是乡野间最廉价的吃食,甜甜的滋味却一点也不廉价呢。你被那糖甜得眯起了眼,真是太甜太美好了。
  你六岁那年的清明,你娘带你回乡扫墓的路上,那骡车忽然坏了,你们停在半路,你见路旁飞过一只硕大的蝴蝶,那蝴蝶是青莲色的,你从未见过,一下就被引了过去。
  柳桥。
  有人叫你。
  你回头看一眼,什么也没看见,就又追着那蝴蝶去了。
  柳桥。
  又有人叫你。
  你再回头,没看见人,却看见树下放了一包饴糖。你捡起来反复看过,不知是谁落下的糖,拿过去问你娘,你娘说许是树精给你的,要你去向那树道谢。你一路小跑过去,仰头望着树顶,小小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打开纸包,捡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太甜了,甜得你笑了出来。
  又是一笑春生。
  但生在树顶看着小小的你,骤然心酸。
  罢了,这一世,他不求什么爱与不爱了,“爱”太过缥缈,隔着云端那么远,他只要得到就好。只要把你拽入地底,你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蛇妖、什么天道,什么父母儿女,只有你和他。你爱不爱他无所谓,就这样吧。
  ——第二世完结——
  第49章 后记
  敲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说实话,心里挺难受的。我想我之前或之后,都不会再这样去将写作的点凝结在一个人身上了,这种写法让人很不好受,就好像一种偏执的凝视似的。
  其实当初没想写《花褪残红青杏小》来着,有点儿鬼使神差吧,今年8月6日那天,我打出第一行字,然后就这么写下去了,写到9月16日第一世完结。本来没有第二世了的,到了9月18日,又是鬼使神差的,写下第二世的第一行字,又这么写下去了,直到10月22日写完。两个多月的时间,我看着他们在我笔下从生到死,走了两遭。
  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但生面临的是一个死局——第一世,从亚父逼迫柳桥吃下魔域食物开始,他就已经落在死局当中了。柳桥不能回人间,回了人间就要灰飞烟灭,但生舍不下他,因而只能将他囚在地底,可他宁愿化作飞灰也不愿意留在地底,但生最终还是没留住他。这跟说与不说没太大关系,即便但生说了,求了,也还是没用。第二世,胭脂先来,柳桥已然心许,但生扮演的其实是一个掠夺者的角色,他在求他心爱爱他,求得很苦。这个时候温柔软款有没有用呢?没用。因为柳桥是那种看着特别弱,但是意外地坚强的人,千回百转,宁折不弯。第二世的最后,他与胭脂一同折断,求了一个解脱。
  写第二世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直有一个画面:柳桥被一阵狂风卷裹着,吹到了半空中。好像是多年前曾在哪看过的一副画,欧洲画家画的,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副画吧。那副画里面代表的亲密关系一样让人窒息。
  终其一生,但生都没办法建立一种正常的亲密关系。如果以我们旁观者的眼光来看的话。
  他对爱的理解就是圈占,如果不想圈占,那只能说明不够爱。然而这种模式的爱,放到被他圈占的那个“人”身上就太可怕了,若是把场景改到当下,他说不定就是那个时时刻刻查岗盯梢终于忍无可忍把人关着不许出门的偏执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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