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正这当,河面刮起一阵疾风,吹起麻绳穿越火线,分毫不差地落入墨玉笙手中。
岸上人顾不得思考这匪夷所思的超自然现象,手忙脚乱地开始收线。
元晦站在最前端,将全部力气灌入十指,只恨自己没能长出三头六臂。
他的心乱急了,也怕急了。
回想起来,两年前血雨腥风的那个夜晚,他躲在废井下,都没有如此的惊恐交加。
又是一阵风,将横在三人前的火龙拦腰斩断,生生破出道豁口。
墨玉笙手握麻绳,借力拖着父女二人飞速穿越豁口,身上竟连个火星子都没沾到。
临近河畔,三人被缓缓吊出水面。
墨玉笙一手一人。
他眉眼如画,发如墨染,像个踏碎长空的仙人,风姿卓绝。
“白……白龙神显灵了。”
不知谁说了那么一句。
先是一人,而后两人,而后三人,顷刻间,整个河堤淹没在“白龙神,白龙神”的呼喊声中。
……
三人平安上岸,人群蜂拥上前。
所有人,除了元晦。
透过人群缝隙,他看到那个人正在俯身施针。
一如既往地淡定,一如既往地遥不可及。
半晌,元晦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后知后觉到掌心的一点痛意,低头一看,竟已血肉模糊。
他在衣摆处胡乱抹了几把,扒开人群,挤了进去。
救命的绳索被熏得乌黑,像根烤焦的麻花,蜷在墨玉笙脚边。
元晦怕碍事,弯腰捡起,随手一卷。
“啪”,绳索干脆利落的……断了。
元晦当场僵在原地。
他迟疑片刻,摸到另一处,轻轻一拉,断了,脆得像根水萝卜。
这么个破玩意,如何能承受三人之力?
元晦原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苍白如纸,比地上两个昏迷不醒的病号还要难看些。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墨玉笙。
他会轻功,内力深厚,是个绝顶高手。
元晦蓦得想起初见时的情形。
几个杀手前脚离开,他后脚出现,没多久就寻到躲在废井下的他。
墨玉笙说自己是江湖郎中,误打误撞进的苏园。
如今想来,都是哄人的鬼话。
这些鬼话破绽百出,元晦心思剔透,细细一想就能想明白,奈何一头扎进了墨玉笙那对桃花眼里,迷了心。
河风卷着烈火高温撞上元晦心口,冻成了一股小凉风,逃开。
元晦的心碎成冰渣。
他难过,并不是因为墨玉笙骗了他。
他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孤家寡人一个,有个人愿意花心思用鬼话哄着他,陪着他,他还有什么可求的?
他难过,是因为,他离墨玉笙,更远了。
元晦迈着<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步,跟着墨玉笙回到墨宅。
不知是受惊过度,还是思虑过重,又或者早起吹了凉风,两年来连风寒都鲜少感染的少年,终于于小满这日,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抢水仪式后倒下了。
而前一刻他还在灶屋矜矜业业地准备某人口粮。
墨玉笙大概是饿急了,见午饭迟迟没好,纡尊降贵地跑进了灶屋。
元晦听到脚步声,蓦地回头,便是这一眼,让墨玉笙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元晦虚汗淋漓,双颊通红,像两块烧红的铁器。
墨玉笙探了探他的额头,入手滚烫,几乎烫得他一哆嗦。
他当下皱眉道:“我的天,怎么烧成这样。还不抓紧回去躺着。”
元晦扭头看向铁锅,气若游丝道:“菜还没烧好。”
墨玉笙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一口破锅。”
他一手将元晦圈在怀里,不由分说地往外推。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似乎是动了动,灶下刮刮杂杂燃烧的火焰,猝不及防地就灭了。
元晦整个人瘫软如棉花,双脚如柳条,几乎是被架着上了床。
墨玉笙俯身抽了一块薄毯,搭在他身上,准备去煎药,转身时,衣袖被人从身后拽住。
他回过头。
元晦双眸半睁半闭,氤氤氲氲,眼神迷蒙,带着些许哀色。
他将身子蜷成一团,微微颤抖,低低喊了声“师父”,像只受伤的小兽。
墨玉笙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那被猪油蒙住的良心终于冒了头。
他俯下身子,伸手碰了碰元晦的脸颊,凑到他耳边柔声道:“乖,师父去煎药,马上回来。”
元晦被烧得浑浑噩噩,就着一点清明,将心中那点偷溜出来的小脾气压了回去,松了手。
墨玉笙取了药材进到灶屋,五指朝灶台的方向动了动,一把刮醒了那半死不活的火星子。
他嫌灶火煎药慢,抬手扫向砂锅,一股真气自他掌心而出,均匀地包裹住锅身。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退热药被催透。
墨玉笙端着药碗进屋,元晦已经昏睡过去。
大概受梦魇所累,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眉头拧成一股麻绳,口中喃喃,说着呓语。
墨玉笙凑近听了听,说的是:“师父,不要扔下我,我一个人害怕。”
墨玉笙的胸口被这几个字戳了个小洞,夏风穿堂过,捎着午后的闷热拼了命地洞里钻。
他胸闷难奈,接连抽了几口气。
元晦生性沉稳,待人接物礼数周全,面面俱到。他家教良好,温和谦逊,从不与人红眼,是个被打一拳还会关心对方受伤与否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