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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元晦告别王伯,步入夕阳。
  夕阳如火,似是要将他燃尽。
  从日落西山到月明星稀,元晦坐在寂寂无人的山脚,想明白了一些事。
  元晦从来没有清晰的直面过自己的内心,或者是自我逃避,或者是懵懂无知。今日,王伯的一句话令他醍醐灌顶。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地意识到,自己对那便宜师父的依恋,是超越师徒的,注定无法与世俗和解的……爱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两人分房后,他夜夜失眠,睁眼闭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墨玉笙那张可以入画的脸开始?
  或者更早。
  从他发现自己目光围着墨玉笙打转,却不再敢直视那对桃花眼开始?
  或者更早。
  从他闻到脂粉香,就头疼开始。
  或者……更早。
  从他在苏园,见到他的那刻起。
  禁断之恋、枉顾伦常。
  他为了他,做个怎样的人,走条怎样的路,遭人唾弃也好,受千夫所指也罢,都是他的事,与旁人无关,与世俗无关。
  但是,他会怎么看待他?
  世人又会怎样看待他?
  仲夏的夜风很凉,吹透了少年人的身子。
  元晦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
  元晦赶在关铺前买了一壶悦音楼的青梅汁和一包李记核桃,带回了墨宅。
  院子口,墨玉笙背倚门框,坐在门槛上,望着脚尖愣神。
  元晦站在七步之外,无声地盯着墨玉笙,这么个有如丧家犬般的姿势,在旁人身上是落魄寒碜,在他身上却是风流倜傥。
  没有天理。
  第9章 分道
  元晦收了心,走到墨玉笙跟前,“师父在门口作什么?慕容前辈呢?”
  墨玉笙抬头看了一眼元晦,跳过前半个问题,答道:“他回羽庄了。我这庙小,容不下他这尊财神。”
  元晦笑笑,晃了晃手中的点心,“进屋去吧。我买了些夜宵。”
  元晦取了两个茶杯,满上了青梅汁,一杯推到墨玉笙跟前,一杯留在自己面前,“悦音楼的青梅汁,我记得师父说过,不讨厌这味来着。慕容前辈说喝酒伤身,以后就把酒戒了吧。”
  他取了些核桃,将壳捏碎,细细除了碎屑,装进碗碟里。他像往常一样自顾自话一些家常,待到核桃仁装了小半碗,推到墨玉笙跟前。
  “师父尝尝这核桃。李记的,又酥又脆。”
  墨玉笙捏了一小块核桃放进嘴里,味如嚼蜡,还是块有毒的蜡,将平日里舌颤生花的墨某人,毒成了个哑巴。
  他自知理亏,可又能说些什么?
  说他中了茴梦香之毒,苟延残喘数年,如今终于要云开月圆去见阎王了?还是说他神农谷此行凶多吉少,大有可能会被困在无极,成个活死人?
  真相比谎言伤人,唯有三缄其口。
  两人相对无言,屋内针落有声。
  院中夏虫不识愁滋味,叫得声嘶力竭,好似要把小小的躯壳献祭给黑夜。
  元晦唇角沾了沾杯,对墨玉笙道:“师父,我们各自坦白一些事好吗?”
  不等墨玉笙开口,元晦率先道:“是我让徐妈回江南老家的。”
  墨玉笙:“……”
  元晦:“上月初八,筱婉姑娘托我给你捎口信,约你戊时在溪花寺见,同游灯会。我……瞒下来了。”
  墨玉笙:“……”
  元晦:“我就瞒了这两件事,都坦白完了。该你了。你……是谁?”
  墨玉笙习惯性的摸向酒樽,微微愣了一下,换成茶杯,喝下几口青梅汁。
  墨玉笙:“我十三离家,浪迹江湖。在仓山山脚遇到个乞丐,学了一身武艺。我至今不知道那乞丐姓谁名谁,也再没见过他。后来我在扬州街头浪荡,与姜悦卿前辈结缘,拜他为师,跟着他进了神农谷,遇到了你慕容叔。十七那年,随他一道出了谷,在京城创立羽庄。二十一那年去苏州游湖,阴差阳错遇到了你。”
  墨玉笙垂下头,没眼看元晦。
  他这话,虚虚实实。
  刨开人名、地名、时间,剩下基本没几句实话。
  他油腔滑调惯了,说起鬼话就如吃饭喝酒一样自如。不过,人饭吃撑了,胃疼;酒喝大了,肝疼;鬼话说多了,心虚。
  坦白来说,墨玉笙也想对元晦实在一把。只是他连墨玉笙这个名字都是假的,从哪里去抓一把实在?
  他姓墨,单名一个“遥”字,是北寒神掌传人墨覃盛之子。
  他不曾遇上什么乞丐,离家在江湖飘的那些年,自己倒是落魄的像个乞丐。
  他属于老天追着赏饭型。长相是赏赐的,天资也是赏赐的。墨覃盛练了十年才领悟的北寒神掌,他用了不到一年,还无师自通的自创出一套迷倒众生的疏影残雪掌,耍起来,流风回雪,早年间不知撩拨了多少江湖儿女。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十九那年,他想念一口杏花春,将羽庄甩给慕容羽,回了一趟山西墨府,过了一顿酒瘾,为墨覃盛挡了一剑。剑尖被人抹上茴梦香,落下这副毒身。
  而斩剑下毒之人,正是苏令。
  元晦很安静。
  他背光而坐,身子笼在一团阴影下。
  绝世高手,神农弟子,羽庄东家,哪个身份单拧出来都是他可遇不可求的,哪个都是他可望不可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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