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墨玉笙朝慕容羽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道:“你心眼怎么这么多?”
慕容羽哑口。
此人平日里没心没肺也就算了,偏偏那事上还迟钝得像根棒槌——可能还不如根棒槌。
慕容羽被姓墨的棒槌堵得心塞,好半天也没能放出一个屁。
元晦对墨玉笙细心得过了头,显然已经超出了师徒的界限。
但两人之间不明不白,他作为局外人实在不便多说些什么,说多了还显得他怪不正经,弄不好还要落个禽兽的骂名。
慕容羽抓耳挠腮半晌,终是不咸不淡地说道:“有些玩笑话你我之间说说也就罢了。但他是晚辈,又已成年,你就不考虑考虑他的感受?”
“哪凉快上哪待着去,我们师徒俩关系好着呢。”
墨玉笙死鸭子嘴硬,心却虚成了一水的泡沫,一戳就破。
他只是心大如斗,并非油盐不进。
他想起昨夜元晦从床头跌落的惊慌失措,那是该有多疏远才能头也不回地往屋外逃。
有些事不是刻意忽略就能回避的了的。
比如两人之间相差的这七八年光景;比如这颠三倒四的师徒关系;比如元晦早已不是那个一做噩梦就想往他怀里钻的小镇少年了……
时光无情,将少年变大,大人变老,老人变成一撮骨灰,一步步推着身边人渐行渐远。
半晌,墨玉笙缓缓吐出一口气,被潮湿的海风卷着,很快没了踪迹。
年初,他在酒馆喝酒,入口的是一碗黄汤下肚的却是一泼凉水,他发现自己没了味觉,那时的心情就如现在一般,又慌乱又糟心还很无奈。
随着船只离岸,海上雾气越发浓厚,浓到深处,伸手难寻五指。
元晦在重雾打湿衣衫前,将墨玉笙裹进了披风里。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浓雾渐散,露出丹青晕染过的天色。
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孤岛,入眼皆是胭脂红。
元晦抬手,迎风一握,手中多了撮绯色茸毛,如蒲公英般轻柔,入鼻一股淡香,带着浅浅的清苦。
船身轻轻一颤,靠了岸。
岸边长满了绯色植物。
这植物似草非草,似木非木。
说它是草,它高仗余,根茎碗口那么粗,毫不费力地将天空遮了半边;说它是木,它的木干韧如垂柳,可以随风而舞。
草木裹在絮状的花穗中,浑身好似插满了绯色鹅毛,如烟如雾如梦如幻,将神农谷里三层外三层地圈在中心。
正这当儿,清风捎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那绯木好似凭空生出两条腿,驮着鹅毛般蓬松的身子朝两侧退去,让出条翠色欲滴的小道,一只神兽悠哉悠哉地踏青而来。
它通体莹白如玉,似鹿非鹿,似马非马,头上顶着两对鹿角,后足似马蹄,前足似人掌。
它贵为神兽,贵而自知。放着一行人在这头望眼欲穿,或是低头嚼几口青草,或是仰面蹭几下茸毛,走得拖泥带水的。
而方才还唇枪舌剑正欢的三人,安静得连个屁都不敢放,笑得卑微又谄媚。
几人跟随玃如步入绯林深处。
林间没有路,玃如踏过的青就是路。
玃如每前行一步,绯木便铁公鸡拔毛似的退让一步,不多不少,恰好够四人一兽行走。待到几人路过,绯木又如潮水般漫涌而上,悄无声息地抹平一切足迹。
这片漫天卷地的绯色延绵千里无边无际,走兽误入都会掉向难以脱身,何况凡人。
一只玃如便是几人的罗盘针,只是何时走,何时停,往哪去全凭心情……难怪得当成祖宗供。
墨玉笙与姜清许久未见,并肩走在前面,相谈甚欢。
慕容羽在元晦身侧,自觉充当起了向导。
“你我脚踩之地叫乱子林,林中这毛茸茸能随意移动的草木叫毛芒乱子,又叫夜光草,是神农谷的守卫。别看他现在是胭脂粉,夜里会像萤虫一样发光。找机会让墨子游带你来瞧瞧,绝对是神农谷一等一的特产。”
他顿了顿,蓦得腾出一只手伸向毛芒,“在神农岛万物皆有灵性,小到一只蝼蚁大到一片山林——”
那毛芒反应不可谓不快,却还是避之不及,被这瘟神薅下来一撮茸毛。
手欠的毛病与墨某人如出一辙。怪不得两人能惺惺相惜这么些年,看对眼是一回事,最重要是能尿进一个壶里。
慕容羽手中把玩着茸毛,口中喋喋不休,说着说着,又开始悲春悯秋起来。
他自小被家中老父压头灌墨,后虽选择与铜臭为伍,身上多少还是沾了些文人的臭毛病——多愁善感。
元晦一对耳朵快竖上了天,听得极为专注,却不是对着慕容羽,也就没能给他一个聊胜于无的回应。
堂堂一点红镖局大东家廉耻掉了一地,此刻正面不改色地偷听前面二人的对话。
第34章 离魂
墨玉笙:“一别快五年了,师父他老人家身子骨可还硬朗。”
姜清:“自然。近来……他老人家时常提起你……”
墨玉笙笑道:“相见时总是一副不待见我的模样,离了我又总惦着我的好,叫我说他什么好呢。风流倜傥如我的确是……”
姜清截口打断,“你想多了……前些日子归谷后他心火烧得格外旺,说的都是些不中听的话。你远在天边,又怎么惹着他老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