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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墨玉笙平静地开口道:“这原是处光不溜的土坡,寸草不生。你师姑在世时,时常来这里静坐。她走后,我们将她火化,葬在了这里。没想隔年,这处荒坡居然长出了成片花草。她这人无情无义,一撒手将这人间抛得干净,连块碑都不让留,只叮嘱树个无名木牌。原以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没想还算有点良心,到底给我们留下了一点念想。”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元晦,一对桃花眼底是道不尽的落寞。
  “其实那日……我从禁林带回了祝余青果。师父……他没有直接送我去长老那受刑,而是带我去见了你师姑。可惜……她只是短暂地回光返照,祝余青果也没能留住她。”
  元晦周身一震。
  墨玉笙侧过脸,看向身旁的木牌。
  他将头压得很低,短暂地藏住了满目的悲戚。
  “生死离别是件稀松平常的事,谁人也躲不过去。这世间哪有什么不老仙丹还魂术?不过是水中月,捞了,才知是一场空。”
  他抬手覆在木牌上,轻轻地摩挲着。
  “你若有心想为师父做点什么,那就等我走了,将我火化,骨灰带回春山墨宅,撒在东角桂花树旁。挂念我的时候,回去浇一捧水,折一束枝,便好。”
  元晦默不作声地看着墨玉笙,他背对着月光,整张脸都掩埋在黑暗中,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
  夜很静。
  风吹草木的沙沙声,浮云游动的汩汩声,好似都能像流沙一样钻进人的耳里。
  ——
  亦如七年前的那个血夜。
  其实那天,从苏园废井下脱身的,不仅是满门被屠的元晦,还有心陷桎梏的墨玉笙。
  白芷行将就木,墨玉笙以一颗祝余青果送走了白芷,这成了他的心病。
  他将白芷的死大包大揽到自己头上,画地为牢,囚困其中。
  直到——他遇见了元晦。
  他将无处安放的好一股脑地倾注到这个苏家遗孤身上,尽管这些好显得廉价又无足轻重,却如一叶扁舟,托起了两个人的起落沉浮。
  谷中微寒,渐浓的夜色凝成寒霜,打湿了墨玉笙的衣角。
  他站起身来,紧了紧领口,“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元晦双眸微微一沉,他忽地伸手扣住了墨玉笙的腕子,近乎蛮横地将他带到自己跟前。
  墨玉笙这一天下来身心俱惫,没吃上一口热饭不说,勉强喝了两杯热茶还差点把肠子都苦穿了。
  他本就饥寒交迫,起身时一阵头晕目眩,被元晦冷不丁地一拽差点跌进他怀里。
  好险他马步扎得稳,扛住了。
  墨玉笙怒目而视,本能地甩开元晦。
  这小子翅膀硬了,是要造反了吗?
  元晦却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只是将墨玉笙的腕子收得更紧,好似只要稍稍松手,他就会被黑夜吞噬,被山风给吹没。
  他深深地凝视着墨玉笙,目光没有半点犹疑和躲闪,“师父要说的话说完了,该我了。”
  元晦道:“师父曾有片刻后悔去摘那祝余青果吗?”
  墨玉笙眉眼冷了几分,一时忘了挣扎。
  祝余青果是当时唯一的选择。
  倘若重新来过,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走上那条路。
  因为人,是不能预知未来的。
  元晦用墨玉笙耳力之外的声音低低地说道:“我也不后悔。”
  他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不可闻,“不后悔与你相识相知,不后悔对你牵肠挂肚,不后悔为你万劫不复。”
  墨玉笙眼花耳鸣,听不清也没看清他的唇语。
  他做了个轻微侧耳的动作,问道:“你说什么?”
  元晦无声地笑了笑,接着问道:“师父以为,死人与活人,有什么不同?”
  他手掌渗出的热力化作一团温吞的火种,细水长流地温热着墨玉笙冰凉的手腕。
  不等墨玉笙回答,他自顾自道:“活人有温度,死人没有。”
  元晦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换个人大概都觉得他是慕容羽上身,犯了多愁善感的臭毛病,在这触景生情,伤时感事。
  而墨玉笙,轻而易举地就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茶要趁热喝,酒要温后饮,饭菜要热了下肚,寒冬腊月要生起一盆火炉,心烦意乱泡个热水澡烦恼就能下去个七七八八,人活着不就是图这冰冷的人世间,一点温热的念想吗?
  墨玉笙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元晦轻声地打断了。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活着!”
  墨玉笙缓缓垂下眼眸,沉默了良久。
  他轻轻挣脱了元晦,一言不发的,向山下走去。
  等到他消失在元晦目力之外,元晦微微佝了佝身。
  他似乎是疼极了,重重喘息了几口气,而后不可自抑地喃喃唤了一声:“子游……”
  三月二十四,大吉,宜出行。
  墨玉笙这一趟远行,归期未定。
  昨夜他被元晦点了一宿安神散,熏了个半死,差点长睡不起。
  这副安神散墨某人亲测,是极品,却在元晦这头翻了船,丝毫不起作用不说,还将人熏成了一根脱水的苦瓜。
  不仅元晦,围在床边的其他几人也都面如菜色。
  几人熬到四更天,才将诸多悬而未决的细节敲定。
  洗血术分为四步,分别是种念,无极,洗血,还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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