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慕容羽何等的人精,立刻就心领神会,识趣地接口道:“面凉了我叫你,我伺候不了这祖宗。”
墨玉笙脸黑如锅底,待元晦出门,没好气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没见他气色不好么?你还忍心压榨他?”
元晦在灶屋架锅烧水,听着从里屋传来的掐架声,总算在浑浑噩噩的虚无中抓住了一点真实。
…………
墨玉笙身板异于常人,醒后第二天就可以下床活动,第三天就能上蹿下跳。
元晦恐他动真格,寸步不离低守着他。
谷中四季如春,盛夏已至,日头也不显得毒辣。
元晦将桌椅搬到小院,陪着墨玉笙在院中接客。
来了一波,又送走一波,最后留下姜清与慕容羽二人。
几人品茶闲聊。
院门被人推开,姜灵云走了进来。
她打开点心盒,端出一碟糕点,“我新学的莲花糕,清甜解暑,师兄们尝尝。”
慕容羽第一个动手,接连吃了三块。
古人道:食色,性也。
慕容羽不好色,好吃。食与色,他总得占一头。不然枉为人。
姜清跟着取了一块,他不舍得大口吃,一点一点啃平了糕点的棱角。平日里,他是万万没这等待遇。
墨玉笙与元晦没动。
姜灵云对着元晦道:“你别拘谨,尽管吃就是。”
元晦礼貌一笑,“多谢师姑,只是我平日不大吃甜食。”
姜清奇道:“我听子游说你是苏州人,苏州那不都偏甜口吗?”
元晦面不改色道:“我是个例外。”
姜灵云并不多劝,她绕到墨玉笙身侧,将糕点移到他跟前,“师兄,你尝尝。”
墨玉笙摆摆手,“我天生吃不来这些甜腻的东西,一吃胃就犯酸。”
他顺水推舟,将糕点碟往姜清面前送了送,“你怎么跟个小娘子似的,吃得痛快点行不行。”
姜清耳根泛红,慌忙将糕点一口吞了下去。
姜灵云缓缓垂下眼眸,“一年一夏,玄玉池的莲花又开了,师兄……要随我去看看吗?”
墨玉笙摇摇头,“我得收拾行囊,明日便要随你无咎师兄离谷。”
姜灵云愕然抬眸。
夏光打在墨玉笙脸上,染得他苍白的肌肤微微泛红。他眼角眉梢吊着一点笑意,风流如斯。
姜灵云一时有些恍惚,她怔怔道:“那年仲夏,你在玄玉池中舞剑,水波不曾打湿你衣角半分。你用剑尖挑下一瓣红莲,雕花提字。”
她顿了顿,眼底漫上一层水雾,“提的是: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你将那瓣红莲挂在剑梢,递到我手中。”
那年墨玉笙十三,她十一。
如今她二十六。
算起来,她芳心暗许墨玉笙十五年。
那是她最好的年华。
姜灵云从袖中掏出个荷包,荷包上绣着彩蝶双飞。
“我十一岁起就心心念念想为你亲手缝制一个荷包。可惜我手拙,花了十五年,才学会。”
“哐啷”两声,两盏茶杯相继被碰倒。
姜清欲盖弥彰地捻起袖子去擦拭桌上的茶水。
元晦无知无觉地看着墨玉笙,任茶水打湿袖袍。
慕容羽受牵连,被溅了两身,有苦难言。
墨玉笙沉吟片刻,苦笑道:“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我那时年少轻狂,若有冒犯还请师妹见谅。”
他顿了顿,接口道:“我有个用顺手的荷包,跟了我很多年。我这人念旧又是个老古董,用不惯新东西。”
姜灵云默不作声地将两湾清泪收进眼底。
她攥着荷包的五指收紧又松开,终于还是缓缓收回到身侧。
“我本也不指望你会收下。只是十五年了,我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抛下句清清淡淡的话,转身而去。
慕容羽目送姜灵云离开,叹道:“墨子游,你还真是无情。”
墨玉笙笑得无奈,“我既对她无心,便只能对她无情。断了不该有的念想,才能成全她与旁人。”
他看了一眼姜清,“你若对她有心,此刻便该追出去,陪着她。”
姜清垂着头,木然道:“灵云对我无意,我又何苦去扰她清净。”
墨玉笙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道:“由此看来,你对灵云未见得有多喜欢,也并非非她不可。”
姜清盯着手中的茶杯,茶水清透,映着夏光。
姜清缓缓开口道:“有一年夏天,我随父亲上山采药,不知招了什么东西,回来大病一场。我每日被按头灌药,喝到后来,实在恶心,便使性子不再喝药。灵云听说了,抱来一罐蜂蜜。我喝一碗苦药,她奖励我一勺蜂蜜。我当时就想,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女子。我何其幸运,这么早就遇上了她。”
好似每个情动都始于夏日。
大概躁热的夏光真的比较容易叩开爱悦的门扉。
姜清目光幽深:“我倾慕她,也敬重她。她眼里没我,我就静静远观,默默守着。我并非一定要与她相好,她若安好,我便安心。只是……如若不是她,我终身不婚不娶。”
墨玉笙低低地笑了几声,“假正经!你就没想过与她耳鬓厮磨,交颈而卧?”
姜清一愣,旋即耳根红得几乎要冒烟。
墨玉笙接着浇油,“有情就有欲,有欲就会贪嗔痴,会求不得,会怨憎会。情爱迷人心智如斯,却让人欲罢不能。你是凡人,又不是和尚,何苦违背本心,压抑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