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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元晦没有抬头。
  他双瞳中含着两团星光,半明半昧。
  元晦轻声道:“那天夜里,下了一场雨。我起身去你屋里关窗。然后,我发现你没了鼻息。我当时害怕极了,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墨玉笙不知道那个雨夜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睁眼时看到的元晦。
  二十岁的少年郎,就像株不见阳光的植物,活着,将一点点的绿色熬得只剩下枯黄。
  墨玉笙抬手想在元晦头上轻轻乖一下。他犹豫再三,到底没有下手,只是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墨玉笙故作轻松道:“乌鸦嘴,你师父这不活得好好的吗?别学你慕容叔,成天伤春悲秋,晦气得很。”
  元晦缓缓抬眸看向墨玉笙。
  两湾如水的眸子泛着盈盈波光,里面满满当当盛的都是墨玉笙。
  掌心的星光打在元晦的侧脸,光影将他俊秀的面庞切割成两半,一半忧伤一半深情。
  元晦似乎是笑了一下,“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让你远离我。再有一次,我可真的就疯了。”
  墨玉笙心头狠狠一颤,面上却不见波澜。
  他伸手在元晦额间重重弹了一下,笑骂道:“好端端一个青年才俊,成天疯啊死啊的像什么样。”
  元晦避之不及,被弹了个正着。他捂着红痕,幽怨地看着墨玉笙。
  墨玉笙道:“痛吗?痛就对了。这样才能让你清醒。”
  元晦苦笑。
  方才有那么一刻,他心头压抑的情愫几乎要破土而出。情深意重,重到这副凡人之躯已难以承受。
  元晦平复了心绪,问道:“对了,师父在无极看到了什么?”
  墨玉笙一愣,“问这干嘛?”
  元晦笑笑,“没什么,就是好奇,想问问。”
  两人挨得很近。
  墨玉笙目光落在元晦勾起的唇角。
  相识七八年,他头回留意到元晦笑容下竟藏着两湾清浅的梨涡。
  他蓦得觉得有些眼生,便又多看了几眼。
  眉眼似乎也与从前不同了,沉郁中添了几分温婉。
  元晦眉头一动,“师父,怎么了?”
  墨玉笙蓦地回神,一时尴尬得忘了言语。
  元晦便又追问道:“你那时在无极,看到的是什么?”
  墨玉笙的无极是春山墨宅。
  那里有院子,有桂花,还有元晦。
  这本不是什么难言之隐,墨玉笙不知为何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恰巧一只流萤路过,他便伸手,将那倒霉的流萤困在手里。
  墨玉笙生硬地转了话题:“这只叫做冷水流萤。性子温和。有时夜黑风高,还会给人带路。还有一种叫赤练流萤。那种性子残暴,像个火药桶,一碰就爆。我那时差点失手烧没了乱子林,就是拜那东西所赐。为这事,我被罚关禁闭七日,期间还不许进食。若不是你慕容叔冒着连坐的危险偷摸给我捎饭,我可能真就没命在这坐着与你闲聊了。”
  元晦按捺住满心的失落,配合地冲墨玉笙笑了笑。
  他见黑夜中有只赤色流萤,便伸手去够,“师父,这只颜色好特别。”
  墨玉笙眼力不太好,索幸不是个色盲,还能勉强分辨出色彩。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流萤尾部竟像是着了一团赤焰。
  “别碰!那是赤练流萤!”
  他脸色大变,一把拽住元晦衣袖往身边带。
  元晦一脚踩空,失重摔落山丘。
  墨玉笙没松手,跟着元晦跌了下去。
  混乱中,元晦双手摸上了墨玉笙腰身,两人一路交缠翻滚着滑进了一片星辰浩海。
  夜光草徐徐后移,又悄悄漫上,将二人拢在一团星云之中。
  元晦半伏在墨玉笙身上。
  身下,墨玉笙眉眼如画,两片淡如水的薄唇被星光镀上了一层光华,叫人挪不开双眼。
  今日午后院中,墨玉笙的话,慕容羽的话,姜清的话交替着在元晦耳畔响起,最终,姜灵云那句“十五年了,我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把。
  他情种墨玉笙的时间不及姜灵云长,那是因为他没能有那个幸运早生十年,早点遇上他。
  但论情深,他不输半分。
  元晦蓦得佝下身子,含住了墨玉笙的唇。
  大概是惊吓来得太过突然,墨玉笙一时竟没作任何反应。
  元晦便又颤抖着舔开了他的唇逢。
  墨玉笙脑中轰的一声,将他瞬间就炸清醒了。他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将元晦掀翻在地,而是迅速看向元晦双眸。
  眸子黑白分明,泛着淡淡的水汽。
  眼底不见血光。
  他竟然是……清醒的。
  墨玉笙头皮一阵发麻,他猛地揪住元晦后领,没怎么费力地将他轻轻拽落。
  元晦跌坐在一侧,脸上血色褪尽,连呼吸都在颤抖,神色却还算平静。
  墨玉笙艰难坐起,起身时两眼一黑,一阵眩晕,他双手及时撑地,才勉强将身子支起。
  墨玉笙其实没有旁人看到的那般无所不能。这副病体也就是在他的折腾下才能醒后第二天就下床着地,换作寻常人,至少也要躺上个七八日。
  他并非贱骨头一个,只是再看不得身边人如丧考妣的面目。
  此刻这些天被刻意压制的虚脱感、无力感、体乏感变本加厉地轮番向他来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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