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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不等东葵开口,元晦匆匆放下手中患者的腕子,朝着方大夫使了个眼色,也不管方大夫接没接着,快步走上前道:“我随你去。”
  那女子抬眸,朝着元晦莞尔一笑:“好,公子随我来。”
  元晦退后一步,下意识避开女子身上的香气。
  门外木篓中盛有一把油纸伞,他看也不看,径直步入雨帘,随着女子一路弯弯绕绕来到松竹馆。
  所谓松竹馆,是汴州河畔的一处花楼。
  名为花楼,却是处风雅居,阳春白雪。
  馆中女子各个才情兼备,识文尚艺。
  松竹馆有“四艳”,以红豆为首。
  相传红豆出身江南绣庄,父亲是名举人,母亲是名绣娘。耳濡目染间,红豆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无不通晓。后家道中落,不得已跌入红尘。
  元晦在门口顿了顿,三两下拨去身上的雨珠,随着那女子步入松竹馆。
  一楼大厅中央搭了个戏台,两人进屋这档,台上正有歌姬拂琴弄曲。
  台下坐无虚席。
  在座宾客衣着考究,气度不凡,打眼一看便知非富即贵,或是名流士绅,或是权贵富商。
  两人绕到戏台后,一前一后上了阁楼。
  便是这么个不怎么明显的举动,一时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松竹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非“四艳”亲点,要经过赛诗、茗茶、谈琴、书画层层筛选才能移步二楼厢房。
  金银在松竹馆,大概是最不值钱的玩意。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个毛头小子,究竟凭什么一来就被请进厢房?
  元晦一门心思都扑在那外出喝花酒连荷包都不带显得格外不着调的师父身上,也就没有留意到身后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明枪暗箭。
  元晦随着女子来到一处厢房。厢房一侧挂着块木牌,上书:红豆阁。
  女子轻叩房门,得到应允后,将门推开,一股墨香扑面而来。
  这墨香不似普通书墨,也不知混进了何种香料,香气馥郁,但却并不显得浓艳,细闻时绵长隽永,说不出的风雅无双。
  屋中两人一坐一立。
  墨玉笙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水。
  一名女子身着红衣,手执细毫,立在书案旁。听到门口的动静,回眸朝元晦微微一笑。
  元晦对女子不甚上心,只匆匆一瞥也知,眼前的女子不一般。
  无论是样貌还是才情或是气韵。
  他淡淡回了个礼,径直走向墨玉笙。
  五毒山启程在即,墨玉笙今日起了个大早,说是要去会一位故人。这一会就是大半日,还大有天荒地老之势。
  自古温柔乡,英雄冢。
  他这是打算将自己活埋于此么?
  元晦沉着脸,从袖中摸出荷包,递了过去。
  墨玉笙没去接那荷包,对着元晦笑道:“怎么还亲自过来了?托百合姑娘送过来就好。”
  元晦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你花街柳巷来去自如,赊账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如此这般大费周章派个姑娘招摇过市,不就是为了逼我就范?”
  他将荷包在墨玉笙眼前晃了晃,皮笑肉不笑道:“怕师父心急。”
  墨玉笙依旧没有伸手接那荷包,而是拍了拍身侧软榻,“既然来了,就待会儿再走。红豆姑娘能诗善画,尤擅兰竹。你对书画也颇有研究,不如与红豆姑娘切磋一下画技。”
  元晦好脾气地将荷包扔到软榻上,面无表情道:“不了,我技不如人,就不扫二位雅兴了。”
  完了,又赌气似的添上一句:“师父自个儿好好享受吧。”
  说罢,扭头就走。
  然而没走出几步,他匆匆收住了脚步。
  他的视线停留在红豆身侧高悬的一副挂画上。
  画的是南国红豆。
  画风豪放写意,又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缠绵细腻,是副上乘的佳作。
  画作空白处提了四行诗文。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
  元晦从未见墨玉笙提笔作过画,却对他的字迹烂熟于心。大言不惭地说,给他一只笔杆,他可以临摹得分毫不差,甚至以假乱真。
  元晦的心忽然就被满眼的红豆枝戳了个大窟窿,什么凄风苦雨都拼命地往里钻。
  两人相识七八年,墨子游何曾提笔为自己画过什么?连他师出韩青石这等事恐怕自己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么比起来,自己竟还不如一个……
  交情浅薄的青楼女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七窍玲珑的红豆姑娘又十分贴心地补上一脚:“这是子游当年在京城胭脂醉作的画。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卷红豆立绝尘。”
  元晦心头那斗大的窟窿便又被猝不及防地生灌了一坛子老酸醋,酸得牙齿吱吱作响。
  他目光哀怨地瞥了一眼墨玉笙,忽然就改变了主意,大步走到对面的茶几前,径直坐了下来。
  那半瞎看不清元晦幽怨的小眼神,即便看清了,以此人没心没肺的过往来看大约也读不懂。
  他十分欢喜地朝元晦点了点头,“对了,这才像话。你才二十,正是男人一生最好的年华,整天抱着一本经书算怎么回事。”
  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何况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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