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墨覃盛脸色阴晴不定,沉默半晌,迟疑道:“什么意思?”
元晦将游龙扳指紧紧攥在手心,又轻轻松开,“我手握两本归魂册,最多再一年我就能集齐三册。到时候我会用它治好子游的毒伤,再将他送还给你。”
不等墨覃盛开口,他又自顾自道:“归魂册能化腐生肌,重塑筋脉,重生断骨,却也会让人记忆尽失。等子游一觉醒来后,便不会再记得我。”
“现下子游对一切都不知情,你就当……就当可怜可怜我,将他借与我一年。再不济,你就当将他送去神农谷疗伤。一年为期,待他归来时,他还是他,清清白白的他。”
他双眸聚起几滴清泪,冲去了眼底的红痕。
“还有……对我而言,他是墨玉笙,只是墨玉笙……从始至终都是……”
绛烛摇红,元晦的身影忽明忽暗,像是那一剪烛光下,扑火的飞蛾。
一时间,墨覃盛竟也再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你……”
元晦漠然接口道:“我会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
等着他。
他不要来得太早,但……也不要太晚。
就七十年,不早不晚,刚好等到他百年后。
……
墨玉笙推门而入的前一刻还在盘算着如何疼爱元晦那磨人的小妖精。
他心痒难耐,连墨母对他的一顿暴风输出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墨覃盛将墨玉笙与那苦命小姐的事掐头去尾告诉了墨母。约摸是担心惹祸上身,将墨玉笙中毒留下后遗症那段隐了去,只说他看上了个苦命人,不愿婚娶。
墨母看着弱不经风,性子却比墨覃盛刚烈不少,一把鼻涕一把泪,也没耽误她鸡毛掸子上手,抽了墨玉笙一溜够。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发泄完她也就认命了。灌了两碗安神汤后将人轰了出去。
墨玉笙嬉皮笑脸地作别墨母,转身去了趟后厨,怕被下人发现徒生事端全程鬼鬼祟祟的。途径梅园又顺道拐进去,折了只腊梅。
他满脑子都是些花前月下的旖旎风光,却不知天色已变,他那狭小的卧房内,一张生死契约已经悄然落定。
他火急火燎地推开门,一声“心肝宝贝”还未露头就难产腹中。
三人互相对视,气氛诡谲。
元晦一手攥着信笺,一手提着长剑,脸上挂了彩,不算浓,足够让墨玉笙疼得心肝乱颤。
墨覃盛掌下冰锥泛着寒光,脸色晦暗不明,有种风暴将至的宁寂。
短短一瞬,墨玉笙脑中闪过千万个念头,足以凑成一本新编拍案惊奇。
直到墨覃盛对着元晦问出那句“你究竟是何人”,他脑子才短暂地放空了一下。
旋即他又迅速看向元晦双眸。
眼底清澈,未见血光。
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连已死相逼劝两人放下血仇的苦情戏码都在脑海里过了千八百回。
如今看来自己多心了,两人还没来得及认出对方,事情还没坏到那步。
他缓步走到茶桌旁,将食盒与梅枝放下,又走到元晦身边,没怎么犹豫地牵起他的手,朝着墨覃盛平静地掷下一枚惊雷。
“他是我的心上人。”
元晦侧脸看向他,嘴角轻颤,极速放大的瞳孔下,似有流光闪过。
墨覃盛反手便是一记清脆的掌掴。他掌中寒冰未尽,划过墨玉笙白瓷般的脸颊,留下几抹刺目的嫣红。
“混账!你再说一遍!”
元晦轻阖双眸,眼角一滴清泪滑落。他试图挣脱墨玉笙,却被他死死地扣在掌下。
那人冲他轻轻一笑,旋即攥着他,一道跪了下去。
墨覃盛的表情由震惊转为盛怒,抬手又是一记重掴。
“孽障,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屈膝下跪!”
与墨母的虚张声势不同,墨覃盛是下了死手。
一掌下去,墨玉笙半边脸肿成了个血馒头,嘴角破了口子,挂着道血痕。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离破相最近的一次,年初遭狐媚娘与几大高手偷袭,下手那么黑,也没动得了他这张俊脸。
墨玉笙身形微晃,攥着元晦的手,却愈发坚定。
长袖掩映下,他轻轻捏了捏元晦颤抖的手心,抬头看向墨覃盛,缓缓开口道:“儿子随性散漫惯了,行事从来都有始无终。幼时随韩老先生习画,未及功深就辍了笔。后来跟着父亲习武,仅得皮毛便半途而废,迄今未能攀至武道之巅。再后来遇到师父,进了神农谷,随他老人家研学岐黄之术,亦未能精进,医术平平。”
他顿了顿,侧脸看向元晦,“如今遇上个喜欢的人,愿以此生相守,矢志不渝。生平哪怕一次,儿子也想有始有终。还望父亲能够成全。”
墨覃盛沉默半晌,又起一掌,这次却只是虚虚地擦过墨玉笙脸颊,甩下句“明日一早,给我滚出墨府”的狠话,拂袖而去。
墨玉笙起身揉了揉膝盖,顶着张馒头脸,牵着元晦来到茶桌旁,像个没事的人似的,打开食盒,取出里边的小食。
难得他这么个远庖厨的君子还没忘起火将小食热了一道。
“趁热吃。”
他边说,边从食盒底部端出盘云片糕。
“家书你已看过,我就不多介绍了。快尝尝看,是不是不比你们苏州师傅的手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