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汇报完毕,犹豫望向职级最高的解平。
解平见没人说话,朝新上任的总联络官颔首道:“辛苦你了,先去忙。”
总联络官明白这是可以下线的意思,打了几句官腔飞快遁走,和一堆喜怒不形于色的老人一同处理公务犹如涉海,左右不知深浅,大概也只有解平才能做到和这班人马平起平坐,甚至在职级上还占上风。
他的立体投影一关,解平身侧最年轻的六十八岁老人唐克,当今情报局研究所所长,率先开口道:“军方要求我们的特派队作为先遣队伍前往无主权地区的帝国实验基地搜查,确认大体安全后他们才进军,下达的指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占领无主之地,做好应战准备。”
唐克双手交叠扶在桌面,下颌骨微动,无悲无喜道:“他们总是这样,遇到困难就推我们的人先去送死。”说完还似不够,蜡黄方正的脸转向左侧,瞥向解平:“当年也是万不得已,你的父母才会主动顶罪,他们现在要是活着……”
“你们和军方那批人有什么本质区别吗?”解平打断他,平淡道,“我不想听这部分,跳过吧。”
主动顶罪?
也许吧,他的父母确实就是那一类型的人,舍生取自己的义,尽管那义并非正确的。
可以说,现在坐在他旁边的十六位老者全部都是那一类型的人,他也无法说自己不是。
解平不想将错误归咎到任何人身上,这里所有人都参与了他的成长历程,有些甚至比他父母在他生命中时间占比还要多,比如唐克,在他父母从肚子里认识他之前,唐克和研究所其他成员就认识他了,甚至可以说,没有唐克他们,他甚至不会出生。
非要类比的话,这里所有比他大的人几乎都可以算作他的亲戚,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只有弟弟和爸爸妈妈离他远去了。
即便他的父母不是主动顶罪,而是被迫服从安排上去送死,他也疲于追究。
他无法在情报局中像章纪昭他们一般就事论事,他可以做一个理性拎得清的人,但在生养他的这寸土地上,他永远也别想和谁拎清,他和情报局只能藕断丝连,除非死亡。死亡是最好的免死金牌。
唐克斜后方的老迈女士梳着高拔的髻,骨质疏松和胶原蛋白彻底流失让她看起来像一具端庄的行尸走肉,她叫弗朗西斯,男士名,她自己选的。
从小她就不甘居人后,在被调到情报局前,她是联邦军方保守派的一把手,在她即将成功当选联邦军方首席之际,男士们联合用皮鞋将这个穿低跟鞋的女人踹了下去,自此,弗朗西斯一败涂地,情报局是男士们留给她的活墓地。
解平从记事起就喊她奶奶。
弗朗西斯奶奶的睡前故事曾经伴随他长大,那时他单纯以为这个繁忙的老者下班后还要赶来给他讲故事仅仅是因为喜欢他,直到弗朗西斯讲完厚厚一本的《格林童话》,咧开嘴朝他微笑道:“幸好公主出生在城堡,如果公主出生在情报局,她活不到出生的第二天。”
仍是天真孩童的解平好奇问道:“为什么?”
弗朗西斯皮轻快地哼歌,皮笑肉不笑地在歌谣声中答:“我的心肝,因为我们无法容忍没用的新生。”
“我们是不会被你激怒的,孩子。”
弗朗西斯是行动训练处主任,严格意义上来讲,章纪昭的上司珍妮是弗朗西斯的下属,但因为珍妮管理特别派遣队这支精英特工部队,她也能参与所有的最高机密会议,而方才做汇报的总联络官则级别未达,所以老人们不愿意与他对话。
“我们看到你就觉得无比骄傲自豪,仿佛可以治愈我们身上所有的伤痛。”
她说话犹如警钟长鸣,鹰隼的目光钩在年轻男人英俊的面貌上,好似想在这幅皮囊上穿个洞。
“你是我们身体中最自信的部分。”
弗朗西斯语罢,一桌的老者整齐划一地伸出左手在桌上短促拍打两下,这是集体表示“赞同”。
解平对他们的集体性活动视若无睹,投射在他身上的视线不计其数,他们希望激起他的反应,好琢磨他这个人——“随着年岁的增长,你的心智在成熟,人也越来越不可控。”这是弗朗西斯的原话,她用揶揄的方式说,但藏不住愠怒。
面前的终端忽然传来三条驻外情报站的紧急内线消息,解平切换页面,他的副官给他发来了三条消息。
:站长,我们这的旋转木马转动了。
:三短转,三长转,三短转。
:对面有人隔着通道门在求救,怎么办?
解平淡漠的神情顿时凛然肃穆,他即刻回复对方。
:无论对面发出什么信号,不要发出声音,不要做任何回应。
:我马上回去。
众目睽睽之下,解平拎起西装外套绕到后门,十六双眼珠子跟着他动。
他走到珍妮身后,珍妮转过脸,齐刘海下的五官尽量放得慈眉善目,瘦骨嶙峋的手优雅地按着椅背,撩起眼皮看他,唱起了红脸:“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我先回驻外情报站,之后去一趟帝国。”解平低头看她,“章纪昭他们队的人和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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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短——三长——三短在摩尔斯电码中是求救的意思。/来源百度
第18章 限时免疫(二合一)
情报局的母体建筑漂浮于晦暗的天际之上,深夜,这座庞大的悬空城区接连越过工业农田区南部的麦田、中部的重工业区、北部的沙漠,最终在浮水联邦与无主权地区的交界处精准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