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在看见外面的兵卫换了两轮之后,温知满眨了下酸胀的眼睛,握住桌案上一个放着清水的斗笠碗,啪嗒摔碎。
清水四溅,他握住一个尖锐的碎片。
紧张使他手抖,掌心的刺痛使他清醒,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下:“长风啊,咱们这回可真的是栽跟头了。”
“若是能活着逃出去,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他心中有很多想说的话,想和他爹娘说说话,想和余竟说两句,也想和季随说,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在意他,不要去吃别人的醋。
如果能活着出去,在爹娘膝下承欢,也不跟季随吵了,剩下的半辈子指不定能活多久。
但是面前只有长风,温知满便把给长风的话交给他。
长风瞪圆了眼,红着眼眶直哆嗦:“您您……您要自戕?!”
温知满:“……”
他一时有些无语,盯了长风一会,把另外一块尖头碎片塞到长风手中。
他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竟有几分季随的影子:“你杀过人吗?”
长风接过碎片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没有。”
“我也没有。”温知满小声说了一句,眼睛盯着黄棕色的军帐。
*
神机营里的炮火在前段时日的大雪中受了潮,有不少弹药被毁。
此时德胜门前,炮火零零散散地从城墙上往下落,并没有给魏域的军队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失。
这般耗费了一些炮火,双方谁也没有更进一步。
魏域站在后方一直看着,神色渐渐开始变得不耐。
武志德更是怒火中烧,对着城墙上站着的青年大喊:“出城迎战!躲在城内做什么缩头乌龟!”
跟着武志德一起打头的士兵也跟着对城墙上的人破口大骂,想要逼人出来。
季随对这些人的谩骂没有放在眼中,不动如山地望着城下因炮火轰击而变得焦黑一片的土地。
青隐站在季随身后,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城外那堆军帐中瞥,听见武志德等人的咒骂,他看向季随,神色倏地一怔。
这镇定的青年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镇定,冷汗打湿了鬓发,一张俊美的脸上拢着阴霾,按耐不发。
能让主子这般,只有可能是小侯爷。
青隐:“主子安心,康王没有把小侯爷推出来,说明小侯爷目前还是安全的,已经派何舟去打探虚实……还请主子,以大局为重!”
这时青隐第一次劝说季随,他是真怕季随抛下这城,打乱所有的计划,直奔着城外去寻温知满。
季随眨了下眼,额头上的冷汗不堪负重地流了下来,从额头一路滚到眼皮上。
他垂眸,远处的土坡上有两个鬼鬼祟祟向城门移动的黑点,不经意间撞入他的眼眸,他稍稍抬了下视线,平缓跳动的心脏陡然加快。
青隐自然也看见了,当即说道:“属下让人去见世子,让人从旁的门进城!”
青隐旋身离开,季随稍稍回神,把注意力放在城下,看着城下人的动作,薄唇轻启——
“准备猛火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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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得捋着胡须观望许久,今日攻城只是试探盛京的能力,此时城内的情形酷似弹尽粮绝的前兆。
但是这些人太淡定了,恐有诈。
陈得没有提出攻城的打算,他们今日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攻破德胜门。
武志德不知道。
武将黝黑如锅底的脸上也能看出被激怒后的涨红,武志德急于想要攻破城,见此时僵持了下来,赶忙向康王请示。
魏域听了他攻城的打算,也觉得此时一直等下去有些腻味了,他偏头看向陈得,想询问一下陈得的意思。
陈得不愿做担保,想得功、又怕失败,故意没有把视线转过去。
他低着头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在胸前掐算,模棱两可道:“还望殿下谨慎行事。”
武志德看不惯他装神做鬼的模样,嗤笑讥讽:“还不攻城,莫非陈大人想要现在退兵?”
此时退兵相当于认输,士气大大下降,那还攻什么城,夺什么天下。
此话一出,正中魏域下怀,他不满地看了陈得一眼,对着武志德说道:“武将军此言有理,可带三千人前行,若是攻破城门——届时本王封你做异姓王。”
他对攻破城门没抱太大希望,只是想让武志德多试探一下城内的底细。
武志德抱拳大喜,浮夸地谢恩,让人扛起云梯,推着撞车,在德胜门发起攻势。
陈得捻着胡须眯起细长的眼,冷嗤一声。
云梯被人靠在了城墙上,一面有人往上爬,一面有人在下面用撞车撞击城门。
沉闷的撞击声鼓动着城上士兵的耳膜。
季随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右手抬起,掌心向前,他发号施令:“浇猛火油,放火。”
*
温知满和长风杀了送吃食的两个士兵,换了士兵的衣服,鬼鬼祟祟地在军中跟着巡逻的士兵走了一圈。
两人往走到军队驻扎的篱笆外,能看见城墙下两兵交锋、兵临城下的场面。
长风盯着那从城墙上坠落的黑点,定睛一看,原是在空中疯狂扭动、最终坠地的士兵,一时嘴巴张得能塞入两个鸡蛋。
他指着前面:“您看!”
温知满瞪大眼睛,他们两人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今日才杀了两个人,没想到此时又见到如此具有冲击力的场面,胃部一阵绞痛,似乎还嗅到了空中被烧焦的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