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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她幡然醒悟了 第40节

  那街太长,一眼望不到尽头。她置身其中,小得像院中大树下攀爬的蚂蚁。
  找不到母妃,她恐慌大哭,哭声引来了一位慈和的夫人,她温柔地问她为何哭。
  声音与母妃哄她睡觉时很像。
  她怯怯说,我找不到母妃了。
  夫人笑容越发温和,摸着她的头道,我看见她去了那个方向,我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她连连点头,牵着夫人的手走入暗巷。
  阴影罩身时,她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母妃抱着她,哼她熟悉的歌,手温柔地轻拍她背。
  她钻进母妃怀里大哭,质问她去了哪儿。
  母妃说:“婧华别怕,母妃去了另一个世界,好好长大,以后会有更多人爱你。”
  她还想抱着母妃诉说对她的思念,可世界骤然颠倒,母妃不见了,她伏在一个小少年背上。
  莲藕似的双臂揽着他的脖子,她天真懵懂,“你是谁呀?”
  小少年回:“陆埕。”
  她茫然道:“你为什么背我?我不是去找母妃了吗?”
  小少年年纪虽小,但稳重聪慧,冷静指出,“你被骗了,那是个拍花子,专门骗你这种白白胖胖的小姑娘。”
  她歪着头,“为什么骗我。”
  “因为你生得可爱,能用你卖钱。等把你送走,你会整日饿肚子,动辄被打骂。”
  她吓坏了,用力揽住小少年的脖子,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痛呼。
  松开手,只见小少年脖子上横着好几道淤青。
  她又问:“是你救了我?”
  “嗯。”
  她摸摸小少年的伤,“疼不疼?”
  “不疼。”
  说谎,她分明听见他在抽气。
  她对着他的伤轻轻吹气,随后把脸贴在他背上,瓮声瓮气地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要去找母妃。”
  “报官,再送你回家。至于你母亲,我不知她在何处,你需问你家里人。”
  “送我回家为什么要报官?”
  小少年耐心解释,“那个拍花子还有同伙,若是不报官,她会抓走更多像你一样的姑娘。”
  她撅起嘴,“她真坏。”
  小少年:“所以,你往后别再和陌生人说话。”
  她歪着脑袋,“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我父亲教我的。”
  “那你爹爹在哪儿,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小少年沉默许久,开口时嗓音含哑,“他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失踪吗?”她失落不已,“我的母妃也失踪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她。”
  猜出她的母亲或许也去世了,小少年不知该如何与一个小姑娘解释,只能闭口不言。
  她年纪小,又中了迷药,精神不济,小脸贴着他。
  一会儿想母妃,一会儿又想这个叫陆埕的小哥哥。
  母妃说会有人爱她,他就出现了。
  小姑娘脑子转啊转,得出一个结论。
  陆埕是母妃送她的礼物。
  代替她来爱她。
  ……
  明月藏在云层中,月光暗淡,烛光明灭。
  不知不觉间,萧婧华已淌了满脸的泪。
  牡丹含露,即便有烛火照耀,水珠在夜色中也显得分外清冷。
  她想起那年,她调皮爬到树上,树枝断裂,陆埕慌急了,整个人被她压在身下,断了手臂。她哭红了眼,生怕陆埕没了,嘴里嚷嚷着陆埕别死。
  陆埕被她气笑,摸着她的头柔声安慰,待她情绪平稳,罚她在树下站了半个时辰。
  想起每年承运寺梨花树下,他陪着她,不厌其烦地抄了无数遍佛经。
  上元佳节,她看上一款兔子灯,店家不肯卖,她闹脾气,他便猜了几十道灯谜,为她赢下。
  他高中游街时,对满街绣帕香花视而不见,抬头朝倚在窗边的她牵唇而笑。
  笑容清浅,绝世无双。
  不知从何处来的蛐蛐跳到花蕊上,露珠颤动,破碎开来。
  她又忆起,陆埕待她越发冷漠的态度,不知缘由的疏离,和一次又一次离开的背影。
  他曾经给她那么多包容偏爱,可如今,却对她如此吝啬。
  时至今日,她仍不知促使他发生改变的原因。
  兰芳跪倒在地,他看也没看那封血书一眼,她确信了他对白素婉确无一丝情意,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并非白素婉。
  便是今日水边,谈及玉佩的诡异之处时,他分明有所发现,却不肯对她吐露半句。
  他总是言及自己公事繁忙,她却不知,他究竟在忙什么。
  便是她问了,也不过几句搪塞。
  他不愿接受她的东西,不与她推心置腹,不会对她交待去向。
  就像方才。
  他若是言明清居堰塌陷,她会拦着不让他去吗?
  只是一句话而已。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却始终不愿开口,说走就走,任由她误会,让她像个笑话。
  三年了。
  察觉到陆埕对她的疏远,她害怕,惶恐,担心他像母妃一样离开她,所以拼了命地对他好,哪怕放低身段也在所不惜。只盼他看在这些好的份上,不要把她丢下。
  可是,她真的累了。
  在这段感情中,她付出了太多,得到的太少,身心俱疲,遍体鳞伤。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陆埕对她的爱,早已在这三年里逐渐磨灭。
  或许,他对她还是在意的,否则不会带她来这儿,解释白素婉的所作所为。
  但那些在意太过浅淡,只会在她伤心到极致时出现,待下一次,又会故态复萌。
  她不愿再目送他离去,不愿停留在原地,等待他回头。
  也不愿陷入委曲求全的轮回。
  萧婧华伸手,一点点抹去晶莹泪珠。
  她抬臂抽出发间玉簪,满头青丝散开,被风吹起,模糊了面容。
  月色下,少女白衣似雪,裙裾翩飞,身形单薄,似要乘风而去。
  她低头,怔怔看着掌中羊脂玉簪子上雕刻的精致小花。
  风忽然大了。
  簪子从她指尖坠落,流光划过,落于葳蕤花丛间,不见踪迹。
  萧婧华转身。
  裙摆擦着群花而过。
  花看完了,她也得到了答案。
  她是萧氏皇族的郡主。
  不该自降身价,卑躬屈膝地讨好一个男人。
  放弃陆埕的第一天。
  她要拾起丢失的骄傲。
  月华如练,花瓣沾满露水,牡丹带着满身水珠舒展身姿,尽显雍容。
  ……
  兰芳一脸茫然,“陆大人,不是要与我回去看姑娘吗?”
  “你家姑娘怎的了?”陆埕立于车辕之上,半边身子笼罩在黑暗中。
  在兰芳看不见的角落,凤眸之中显露出烦躁。
  “我、我家姑娘伤势加重,命悬一线,陆大人……”
  “若当真这般严重,你怎会在此。”
  陆埕不耐,语气加重。
  宁城事态严重,他没工夫在这儿陪白素婉玩什么把戏。
  “陆某非医者,没有妙手回春之能。若伤重,只管让殷姑去寻大夫,无论如何,陆府都会想方设法保住白姑娘的命。”
  他回身,掀开车帘,冷漠落下一句,“我有要事,别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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