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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月圆 第25节

  蒲大师铺开了宣纸正画画,蒲芝荷开门走进来他抬眉瞥了一眼,左手拿起小茶壶,右手仍捏着笔画葡萄,一串又一串,答道:“你妈被门店的电话叫走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回来取点东西,后面和杭老师外出工作要用。”
  “嗯,你跟着她干得挺好啊,展览什么时候开?”
  “过两天,你想来吗,我给你俩拿票了。”
  “就是问一下,不去了,我马上要出去采风,”蒲大师放下笔拿起一旁的热毛巾擦着手走到女儿身边,“看看吧,乱画的《春溪葡萄图》。你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刚上手我教你画的就是葡萄,这种小东西最好学,但真正想画好可不容易,就好比齐白石的虾,人家为什么能成大家呢!但是闺女你记着,画画和现实不一样,要是一样东西轻轻松松给到你手里,但却很难甩掉,那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
  蒲芝荷站到桌子另一头,蒲大师新铺上一张宣纸,示意蒲芝荷过去,她走到他刚站的位置坐下,捏着笔简单勾勒《反弹琵琶》的轮廓。蒲大师站在她身后静静看了一会,点评:“你现在可以啊你,这几笔练得挺辛苦吧?”
  “没感觉,在那就是埋头画,不想那么多。”
  “嗯——挺好,还是刚说的,要是一样东西它很难得到,你却能为它废寝忘食,最后庖丁解牛游刃有余,那这件事你就做对了。”
  蒲芝荷盯着宣纸笑了,问父亲:“你说的这是画画吗?”
  蒲大师拉开凳子在她旁边坐下,明明屋里没其他人,还是放低了声音说:“谈恋爱和画画差不多,你给爸爸说说,你和祝甫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就是你说的,小的时候在一起玩很容易,长大了想要一起生活却很难,就只能分开了。”
  “画画呢,还画吗?”
  “画画也很简单,但画一辈子太难了。”
  “得之易,失之易;得之难,失之难。你说这也难,那也难,不能总是一难就放弃啊。”
  “不是放弃,只是还在做选择,我都会认真考虑的。”
  欧导回来了,当晚三人促膝长谈。当父母的说破了嘴皮也没用,最后只能认了命。欧导还感慨之前找人给蒲芝荷算命,说她成家要么极早要么极晚,二十二岁动婚运,错过这次以后就说不准了。这样想来那会没能和祝甫结了婚一起出国,现在成不了也合理。
  两人问蒲芝荷后面什么打算,蒲芝荷说等展览完了她要陪杭柳梅去香港一趟,等回来她会好好想一想,也许会踏踏实实找份工作干下去。
  蒲芝荷回来的时候小麦也在家,祖孙两人正坐一起商量些什么。
  “芝荷,你回来得正好,吃过了吗,”杭柳梅拉着蒲芝荷在自己身边坐下,“去香港的事有变化,我想让你姜叔和咱们一起去,你看行不行?”
  “是这样的,小麦他妈听说我要去香港,说她们拍卖行这段时间就正在香港工作,也有艺术交流会,让我等咱们这边展览结束了顺便去她那看看。你把证件找到了吧?都找到了就好。我一想咱们之前不是商量帮着他爸看能不能追回小麦妈妈嘛,我觉得这次是个机会。”
  蒲芝荷说,可以可以,好主意。
  说话间麦爸赶了过来:“妈你着急打电话把我叫回来有大事?”
  杭柳梅一看儿子的打扮就皱起了眉头。他重新蓄起了胡茬,平光眼镜换回墨镜,穿着件机车防风外套,连手套都没摘。前几天还勉勉强强装书生,现在又变回去那个野性硬汉了。
  “你才文质彬彬几天?新买的那些衬衫和正装呢?不是给你说了不要再穿这些旧衣服,不要留胡子,你看你现在,根本就是土匪下山嘛。”
  麦爸两手忙着互摘手套,头也不抬地回复她:“都一把年纪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改不了了。”
  “那你还想不想和孩他妈复婚了?”
  麦爸终于抬起头无声地看母亲一眼,又看蒲芝荷一眼,似是提醒杭柳梅还有外人在这坐着别乱说话。
  “不就离个婚吗,早都人尽皆知了。我还以为你也想复婚呢,那你要是不想的话就早点回去吧,趁着现在天还没黑,你那个轰隆摩托上路我还放心点。本来麦穗叫我们去香港参加活动,我觉得你一起去蛮好的,既然如此,就我们仨去,刚好人家也没请你吧?”杭柳梅说完乜着眼观察儿子反应。
  果然麦爸边听边坐下了:“我知道她去香港了,我正打算过段时间去找她。她找你们过去?那怎么没叫我?妈,是不是她连带我一起邀请了,你故意在这蒙我。”
  杭柳梅被他逗笑了:“没想到我儿子还挺有幽默感的啊,你不信问小麦——”
  小麦肯定了她的话:“爸,确实没提到你。”厨房的水烧开了,他说完就站起身去泡茶。
  麦爸冷酷地摇头:“不用了,我们的事情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我已经看好了机票,等她忙得差不多我就去香港接她离开。”
  “啊?你要接她去哪?你什么想法怎么从来没跟我们说过。”杭柳梅被热茶烫了嘴,手忙脚乱地放下茶杯问。
  “妈,我自己有安排。”麦爸到底是因为儿子和蒲芝荷在场,不好意思说这些小把戏。
  “小蒲这两天也分手了,我们正在着说你俩当年感情好开导她呢,咱们就是茶余饭后聊聊闲话嘛。有什么推荐的情侣目的地刚好也让她参考一下。”
  “我打算带她去澳大利亚,那边现在是冬天,可以自驾看雪景。”
  “是她说想去的吗?”杭柳梅问。
  “不是。”
  “她知道你这个安排吗?”小麦问。
  “还不知道。”
  “你确定她会同意吗?”蒲芝荷问。
  “当然,小麦四岁的时候她去东北出差,我有一天突然去找她给她惊喜,她非常高兴。我们还去了大兴安岭和天池,当时就说了以后还要一起看雪景。我们有过共同记忆,这个我知道。”
  蒲芝荷心想他真的好天真,搜肠刮肚思考怎么跟他解释,杭柳梅在一旁坐不住了插嘴道:“那是什么时候?你们感情还好的时候。那是什么年纪?你们工作才起步的年纪。穗穗是事业型的女人,她当年还有余力感动这些事情,但现在她工作那么忙,你不事先想好人家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没头没脑地让她放下生意和团队不管,你想她会和你走吗?”
  麦爸捏着茶杯沉默了,他内心知道母亲说的是对的,但就这么个不怎么地的主意也是他很努力才想出来的。难道现在他真的已经不了解麦穗了?
  小麦看爸爸这表情和舍友表白被拒绝了差不多,也摇摇头认为他幼稚,再次提出那个方案:“爸,你这次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吧,先探望一下老妈的工作,不要让她觉得你突然打扰。”
  麦爸放下茶杯叹一口气,早知道自己不如父亲,没想到现在连儿子都不如了。
  第三十九章 成双
  麦爸点头同意和他们一起去香港,杭柳梅提醒他别忘了两周后的开幕仪式。
  她早早定下当天要穿米黄色套装裙,戴小麦在她生日送的那只蜂鸟形状的胸针,配羊皮白金小挎包。没想到一早起来下了雨,只好临时换鞋,她踩在小板凳上找那双鞋面早都穿出折痕的旧黑皮鞋,踩水不心疼。
  鞋子里面鼓鼓囊囊,杭柳梅拿出来一看,是她之前和老姜一起做的鞋撑子——她不喜欢鞋子变形,老姜像缝沙包似的把干秸秆和木屑缝在破布里做成布包给她撑鞋面。他刚卧在病床上的时候总爱给杭柳梅安排这种不累人却能让她忙起来的小活。
  那会两个老花眼看不见针眼,就硬眯着眼睛穿针引线。老姜说快到夏天了,杭柳梅冬天的皮鞋都该收起来了,怕她不够用,和她一起一口气缝了好几个布包鞋撑。后来老姜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才顾不上给杭柳梅找事情分心了。
  老姜没熬过那个春天。
  老姜啊老姜,你要是不这么贴心就好了。要么你能一直这么好也行啊,那你就该走在我后面。杭柳梅曲指擦掉眼角的泪,今天是个高兴日子,不该哭哭啼啼的,马上就要忙完了,忙完就代替老姜去香港走一圈,将来下去见着他还能给他显摆。
  三人到了美术馆,杭柳梅作为重磅嘉宾被工作人员接进贵宾休息区,和一众大艺术家待一起先寒暄寒暄。杭柳梅一眼就抓到绣春姐抱着猫坐在那,小暹罗见了她也喵喵叫。
  杭柳梅边走边连珠炮似地说:“绣春姐,你真不和我一起去香港?香港诶,好地方。”走到祁绣春身边坐下,又在人家耳边小声地唱起来:“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祁绣春笑着瞪她:“又开始发癫了,这首歌叫《上海滩》好不好。我肠胃炎后检查出息肉,约了个小手术,不想折腾了。你先去,等我好了咱们老姊妹再一起。再说了,那么一大家子人还不够你张罗吗?你儿子答应去了没?”
  “答应了,你说他这孩子,为他撮合他还扭扭捏捏的。”
  “对了,你有没有联系玉玉,你忘了?龚老师的大女儿小玉啊!他们一家去了香港以后听说玉玉后来就留在那当大学老师了。上次小芳说有她电话,你问她要一下,龚老师走了,玉玉总该是记得咱们的,见一面叙叙旧呗。”
  杭柳梅当场听取祁绣春的撺掇,电话打过去,对面的小玉听说她要去香港,简直喜出望外,给杭柳梅发过来自己的地址,说她在港岛有个摄影工作室,让杭柳梅到时候一定要去看看。
  马上就能他乡遇故知了,杭柳梅激动地拉着小暹罗的爪子问绣春姐,你说我要是见到玉玉认不出来怎么办呀?过了一会又说,要是祭拜龚老师,得给她带点她喜欢的吃喝。思来想去忍不住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策展人过来叫她拍照,她的魂儿才回到展览上。
  蒲芝荷和小麦在外场转悠,她问他:“小麦,你怎么当初没跟着奶奶学画画?”
  “刚开始学了几年,奶奶看我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兴趣,就说算了,早点打住还能对艺术留一点好感。我喜欢缠着爷爷玩他的乐器,但也都不是认真的,连古琴都是上高中才学。”
  “但你已经弹得很好了,我听说过古琴很难学。高中学习那么辛苦,你怎么突然开始学琴?”
  “高一的时候受了点小伤在家休养,爷爷有个朋友是教古琴的,到家里来吃饭和爷爷琴箫合奏,我觉得很有意思,就想以后也能和爷爷一起。”
  “看来古琴不讲究童子功,那我将来说不定也能学。”
  小麦脑海里突然闪过那晚她坐在他旁边听琴的样子,后来他常常回想起那个场景。他一直羞于承认蒲芝荷分手这件事他心底是雀跃的,他不服气祝甫那样的人凭什么能和她在一起,脱口而出:“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她诧异地回头:“是吗,回头可以看看我有没有天赋。”
  他怀疑她是不是又把这当成玩笑话。
  犹豫片刻,小麦从兜里拿出来一只古朴的黑檀木发簪递给蒲芝荷:“这个是送给你的,将来弹琴的时候可以绾头发,就不会遮挡视线了。那个,你现在画画的时候也可以用。”
  之前他陪外地同学去大雁塔玩,路上遇见很多穿汉服的人,有一个女孩在雕塑旁拍照,他望见她头上的簪子,直觉认为很适合蒲芝荷。然后同学就看着他突然起身走过去,以为他是要微信,正奇怪这小子是不是鬼上身,结果他只是问链接。
  这簪子是手工制作,他等了大半个月,自从收到就一直带着,如果再送不出去,这件事会变得越来越难。一开始他只考虑要是蒲芝荷不喜欢怎么办,揣得越久,他要考虑的就越多,如果她问为什么送她怎么办?如果她不肯收怎么办?
  可他宁愿被她追问,也不愿意让这簪子藏在包底。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走,他希望她能戴着它走。
  蒲芝荷接过去,什么也没有问,摊开手掌把簪子掂在手上说:“我可以单手盘头发,你信不信?”
  小麦两眼闪闪地看着她,蒲芝荷捏着簪子在脑后不知怎么绕了几绕,只用了三五秒就真的把头发绾好了,像女侠收刀入鞘一样潇洒。
  “怎么样?我看《尖峰时刻》的时候章子怡就是这样,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小麦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后有人鼓掌,很大声地说:“帅气啊!帅气啊!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们了!”回头一看,是小麦那个英语家教 jonny,身边人越围观他,他就越来劲,两手拽着毛边牛仔背心的领子走向小麦和蒲芝荷,蒲芝荷这才看清他里面的涂鸦短袖剪了一溜破洞。
  “hey bro!好久没上课了!”jonny 和小麦来了个击掌,然后还要再来个撞胸,小麦改为轻轻拥抱并在他肩上拍了两下。jonny 得意地转向蒲芝荷:“美女助理你好,恭喜杭老师的大展开幕。我朋友在这工作,我刚好过来玩玩,你们俩想喝点什么吗?”
  小麦和蒲芝荷都摇头。主持人在台上宣布仪式开始。jonny 往嘴里扔了一粒口香糖,凑在两人中间说,看见那坐的那个中年男人了吗,那就是老馆长。他旁边那个年轻女人不知道是谁,一身名牌但还挺低调的,一点 logo 都不带,老钱风啊,估计关系不一般。艺术圈你们也知道吧,这些大佬出来都会带一些特别的人……
  没想到下一秒那个年轻女人就被邀请上台,她是老馆长的女儿,新任美术馆馆长。这次的双年展就是她的主意,不少艺术家背后等着看她翻船,当面却又献殷勤,指望她人傻钱多,给他们多点展出和营销,要是能直接投钱买下作品最好。她才不是在国外混不下去才回国的富二代,从概念到策展再到落地全都办得漂亮,也让一帮人小声埋怨她比她爹手指头缝里更难漏钱出来。
  蒲芝荷怎么可能没了解过新馆长的履历,但她偏忍着让 jonny 说个够,念完新馆长的头衔,她和小麦齐齐看向 jonny。
  jonny 只得尴尬地找补,没想到啊,人家这不是一般的关系,果然最好的资源都是通过血缘来继承的。
  “我去看看杭老师出来了没。”蒲芝荷不想听了,转身离开。
  jonny 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用手背在小麦胸口拍了一下:“哎?我刚碰见你奶奶了,我听见她和旁边老太太说那谁现在是单身,是不是真的?”
  小麦不想回答,只说:“芝荷姐的私事,我们也不了解。”
  “那就是真的,你能不能帮我约一下她?咱们周末晚上出来玩玩,你要不想去的话到时候说你不来了就行。”
  “不用了,我们周末有事。”小麦黑着一张脸直接拒绝。
  “那就再找个时间也行。对了,你再帮我打听一下,她喜欢什么样的?”
  小麦还是一脸冷漠,算了吧,不合适。
  “什么叫不合适啊,是我和她不合适?还是你去问不合适?”jonny 这个老手几句就看出小麦的反常,“你这可不太够意思啊,这不像你了小麦。哎?你小子,是不是自己偷偷暗恋年上姐姐?干嘛这个脸色,我开个玩笑而已嘛,还不是你什么忙都不帮。说真的,我上次在你家就说过对她有意思了。”
  小麦被他纠缠得不耐烦,也找借口离开。刚被 jonny 这大嘴巴说穿心事,他有几分紧张。jonny 竟和他算计先来后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芝荷姐,小麦也说不清楚,但一定比 jonny 早。
  蒲芝荷走开后就见到了小麦的爸妈,准确来说是他们闯进她的眼睛。麦爸抬腿从一辆重型摩托上下来,跨步走进美术馆的样子像头雄狮。他逡巡一圈,锁定目标,径直朝着甜品台旁的优雅得像猎豹一样的麦穗走去。蒲芝荷只好转身换个去处。
  “你到得挺早。”麦爸没话找话。
  “你来得再迟点就赶不上你妈的发言了。”麦穗看着他晒脱皮的鼻尖站起来说。
  “不会,我掐着点。听说你邀请他们去香港玩了,妈最近心情很好,谢谢你啊。”
  “不用谢我,都是那个小蒲和小麦陪她——”
  ”麦总!有熟人往这边过来。这是个小有交情的艺术家,见麦爸和麦穗站得挺近,他热情地问:”麦总,好久不见,这位是?”
  “是我前夫,姜云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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