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怀竹月道:“放灯有什么不能的,走吧走吧。去得晚了,河灯要被放光了。”
  冷溪边已经围了许多人,一箱河灯在一旁摆着,旁边还放着纸笔。三个人一人拿了一个,点上了,一团小小的、跳动着火焰的花灯捧在手心里,好不容易挤到溪边。
  溪水里满铺着花灯,随着水流晃晃悠悠流走。从归云山庄上空俯瞰,宛如地上的银河。
  谢夭弯下腰,正要把花灯放进去,李长安却递过来了红纸和笔,道:“可以写字,塞在花心里。”
  谢夭盯着那红纸和笔,纸上还画着象征着祝福的莲花纹,他一抬头笑道:“有什么用么?”
  李长安道:“说是可以实现愿望。”
  半晌,他又道:“我听说的,其他人说的。”
  谢夭又把花灯搁置在一边,接过来纸笔,正要下笔的时候,忽然抬起头道:“你写么?”
  李长安只看着眼前满目的花灯,看它们载着人们的愿望顺着河水远去,眸光明明映照在他眸子里,又好像照不透。李长安道:“不写。”
  谢夭撑着下巴,眯了下眼睛,问他:“为什么?”
  李长安道:“太矫情。”
  谢夭一听,笑了出来。这话倒是符合李长安风格,毕竟是从小就要做断情绝爱、潇洒世间大侠的人。所有小家子气的东西都跟他不沾边,他不信神佛,不许愿,也极少把自己真实所想说出来。
  谢夭道:“那我写就不矫情了?”
  李长安转看着他,眯了下眼睛,认真道:“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些东西。况且,祝愿总是好的。”
  谢夭笑了。他虽名为谢白衣,但尽染凡尘,一点都不是话本里那种出世的大侠,他喝醉了酒会拿剑在酒楼柱子上刻诗,直直几个姑娘的脸看红了,他流年不利的时候会拉着李长安去寺庙拜拜,按着李长安脑袋,道:“去去晦气,也去去病气。”
  甚至有时候,李长安都觉得,谢白衣不该穿白的,应该穿红的。
  谢夭心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矫情一次。提起了笔,脑中思绪转了一圈,想写的话太多,一时竟然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他想祝李长安长命百岁,祝小师妹不必囿于桃花谷外,祝归云山庄世世代代,武运昌隆。还有关于他自己。
  最后,他只提笔写了八个字——
  “徒儿不肖,愧对师门。”
  火树银花,夜河流灯。那盏载着万千思绪的、写出的或没写出的、跳动着微弱火苗的花灯,顺着水流而下。
  一念万物生,一夜三千里。
  放完花灯回来,谢夭看了一眼天时,还有半个时辰藏书楼才落锁,并这个时候赶去藏书楼还来得及。
  他回房换了一身衣服,正打算出门的时候,褚裕从外面回来,跨过门槛,就是怔怔地站在厅堂里。
  明明没有淋雨,但谢夭莫名觉得褚裕像个落汤鸡。
  谢夭道:“怎么了?”
  褚裕这才抬起头,怔愣地看了眼前人一会儿,许久才说话,他道:“谷主。”
  谢夭道:“我在这。”
  褚裕脸色看起来还是很茫然,他道:“我找到杀我父母的凶手了。”
  褚裕跟着关子轩混流水席的时候,碰到了来吃饭的宋川宋溪两兄妹,褚裕分明看见,宋溪脖子上,戴着一个虎牙项链,通体洁白,头上包着黄黑色的虎皮。
  他被父母压着护在身下的时候,那刽子手弯腰下来翻弄尸体,这虎牙项链,差点扎穿他的眼睛。
  他记了许多年,一刻都不敢忘。
  谢夭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他道:“是谁?”
  褚裕恶狠狠道:“那两个小屁孩,宋什么来着……”
  谢夭叹口气,道:“宋川宋溪是孤儿,他们父母已经死了。”
  褚裕道:“那又如何?!父债子偿,不应该么!”他又转头兴奋地道:“谷主,你知道什么是不是?你知道那俩小屁孩的来历,是不是?”
  谢夭看着他,摇摇头。
  褚裕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也看不见,他道:“他们是不是那窝土匪的孩子?一定是!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杀了我父母,就是他们!我一定,我一定要——”
  眼见褚裕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他走近,一个手刀把褚裕劈晕了,又把褚裕弄到床上,这才继续往藏书楼走去。
  只是他没想到,他刚到藏书楼不久,记载还没来得及翻两页,刚才在饭桌上以兄弟相称的人,就以不同的立场再次相见。
  第27章 冬至(四)
  藏书楼共有五层, 地上四层,地下五层,以“天地人神鬼”五字命名, 但存放最重要典籍的天字号, 却不在最顶层, 而是在地下层,起这个名字, 便是为了防那些觊觎天字号剑谱的贼人。
  谢夭下到地下,按照之前的记忆拨动开关, 进了天字号密室。
  藏书楼内典籍都有专人整理, 按照内容分门别类存放, 比藏云阁里没有标识的书架要好找很多。谢夭很快找到大事记一栏, 抽出了有关桃花谷一战的卷宗。
  看着看着, 眉头却皱了起来。
  首先记载的便是桃花谷一战的原因——“桃花谷人作恶多端,为祸苍生,为剿灭桃花谷恶人,归云山庄联合天下门派,前往桃花谷……”
  桃花谷当时是魔教不假,但是为祸苍生这个名头实在是承担不起。整个桃花谷巅峰时期不过五百人, 还有许多的地痞流氓, 能为祸苍生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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