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这个就别提了,”江问鹤咳嗽一声,正色起来,道,“尸体验过,都中了毒,你看这里。”说着,江问鹤两指指向其中一人脖颈。
  那尸体脖颈的经脉呈黑紫色,蔓延全身,只是谢夭见了,喉头忽然一哽,心道剑伤就在此处,万一是因为他的剑呢?毕竟他是个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主。
  江问鹤瞥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因为你。要是你能让人全身经脉变紫发黑,不该叫你桃花仙,该叫你活阎罗。”
  谢夭一怔,忽然低头一笑。
  江问鹤道:“只是中毒太久太深,现在人又死了,毒验不出来。”
  谢夭道:“如果中毒,那便一切都能解释通了。不过,这个世界上真有能够控制人精神的法子么?”
  江问鹤笑起来:“这就是你谢谷主孤陋寡闻,你问我,那还真是问对人了。从目前来看,可能的法子有四种,一是极乐坊药人之术,二是西南蛊虫之说,三就是我们之前在路上遇见的,失魂丹也有让人精神发狂的功效,这第四个嘛……”
  江问鹤说着,表情忽然古怪起来,一摆手道:“第四个没有可能,不说也罢。”
  见他那副神情,谢夭更要让他说出来了,道:“第四个究竟如何?”
  江问鹤沉默一会儿,道:“这第四种可能,就是与失魂丹差之一字的噬魂,吞噬之噬,也是我之前说的,神医堂研制出的禁药。食之功力大增,但会丧失神智,只听下毒之人命令,两个时辰后,服毒之人五脏六腑都会化为脓水,仅留白骨。”
  他转回头,正色道:“但是原方已毁,炼药之人已除,所以我说,没有可能。”
  江问鹤说得言辞恳切,谢夭淡淡点点头,又道:“怪不得那日我总觉得巡逻的人古怪,可能早从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中了毒了。七年前那一战,说不得也跟这鬼祟的玩意儿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什么原因,还需要我再仔细验一遍,”江问鹤道,“倒是你,你先把自己伤养好再说罢。”
  芳落也点头道:“此事我会派人去查,你安心养伤就好。”
  —
  又过了七日,桃花村房屋修缮大致完毕,桃花村村民撤回桃花村,桃花谷外,归云山庄的伤员也都大致痊愈,收拾起东西来,打算撤离桃花谷。
  这次是完完整整的撤离,就连暗桩都不会留。
  关子轩帮着李长安收拾东西,只是看上去有点蔫蔫的,李长安也不知道关子轩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他此时已是自顾不暇,没有细问。
  他那天晚上实在病的太重,记忆模糊,那晚的事对他来说如同一场幻梦,他不知道谢白衣什么时候来的,又何时离去的,那应该就是梦吧。大概只有梦才会这么没头没尾。
  但如果真是梦,为什么又会那么真实?
  梦里,他曾吻了他师父。
  关子轩见李长安收拾着包裹,忽然怔怔发起愣来,道:“长安师兄,你在想什么呢?”
  李长安反应过来,无声笑了笑。
  他说不清自己对谢白衣是个什么感情,师徒有一点,父子也有一点,异样的暧昧情愫似乎也有一些,他本该恨的,恨他没有教完飞花三十六剑最后一式,恨他说了太多将来与以后,又扔剑就走留他一人在这世间。
  但他见了谢白衣,望向他嘴唇,燃烧在骨血里的最本能的反应,竟是吻上去。
  那种感情刻骨到李长安甚至不能给他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李长安喃喃道:“我要搞不懂我自己了。”
  关子轩想起褚裕,道:“我也搞不懂我自己。”
  收拾完东西,两人一起出去,外面,车队已经排布整齐,只待出发。归云山庄这一走,桃花谷外就彻底没了门派驻扎,更显得一片黄沙荒凉无比,那个茶摊也已空了,茶摊里笑意盈盈地坐着晃秋千的女孩子再也不会回来,只剩酒旗空扬。
  此番苍凉景象,任谁看了都免不了心中悲凉。关子轩道:“各大门派的暗桩都撤了,江湖跟桃花谷的恩怨也算了结,这一走,怕是此生再不会回来了。”
  李长安平静地望向桃花谷的方向,淡淡“嗯”了一声。在他所看向的地方,有数千兵器组成的一柄巨剑,插在桃花村中间的空地上。
  他是在桃花谷内住最久的人,按理说感情也该更深,但关子轩此时偏头看他,却看不见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波动,仍是淡淡的样子,忍不住心道,长安师兄果然还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李长安平静道:“走吧。”
  说完,转身离去。
  然后关子轩很快便意识到自己错了。
  走到那个废弃茶摊的时候,李长安忽然停了下来,垂眸看着身边一株半死不活的桃花树苗。
  那桃花树苗也不知是谁种下的,此时叶子都已衰黄,在裹着黄沙的风中瑟瑟发抖。
  良久,李长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竟是一根用红绳串起的平安扣。
  李长安下马,把那红绳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系在树苗之上,圆形的玉制扣子就靠着树干。
  关子轩奇道:“长安师兄,此为何意?”
  李长安已然翻身上了马,头也不回往前走去,声音顺着风传过来:“保平安。”
  回了归云山庄,小弟子们都说长安师兄没变,又好似变了,总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依然在校场教小师弟们练剑,在藏书楼里看书,在竹林边的亭子琢磨剑法,表面上完全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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