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严千象想起阿莲鬼气森森的苍白面容,又忆起这两人关系,心道阿莲怎么可能见你这亲手杀他之人?嘴上却好声好气道:“那道医潜心修习道法医术多年,避不见人,恐怕不好见。”
  江问鹤又道:“那我以神医堂的名义相邀呢?他可以到神医堂来,学习神医堂的医术。”他方才对严千象说话还声音冷淡,此时却急迫起来。
  严千象不知为何江问鹤对阿莲如此上心,道:“他足不出两仪观,这神医堂,恐怕更是不会去的了。”
  见严千象严防死守,江问鹤也不再多说,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严千象一走,李长安就立刻反手去探谢夭脉搏,但他到底不会医术,一时竟探不出什么,只觉得谢夭脉象很虚,竟比平常人还弱上许多,一时心急,就要去找江问鹤问个究竟。
  谢夭却拉住他,推他进屋,又反手关上门。
  李长安看着他道:“谢白衣。”
  听李长安忽地改了对自己的称呼,知道此时不能以师父的身份搪塞过去了,谢夭笑笑道:“其实没什么要紧,只是武功失了大半,日后不好再用剑了而已。”
  李长安心知他还没有说实话,想从谢夭这个人嘴里撬出实话,不问个三四遍是问不出来的,他又道:“可你的脉不是这样的。如果只是失了武功,怎么会这么弱?”
  谢夭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道:“长安。我确实寿不能永。”又抬头看向他,“但人都会死,你会死,我也会死,这不很正常么?”
  “寿不能永,”李长安轻声重复着,又低声道,“这个‘不能永’……是多久?”
  谢夭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地,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心口忽然又发闷起来,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上来,但他强忍着没有伸手,过了会儿,微笑道:“五年。”
  李长安被一句“五年”砸得头脑发懵:“什么——”
  谢夭却不给他往下问的机会:“五年,足够干很多事了,不是么?我可以陪你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你也可以陪我去逛洛阳城。”见李长安没有反应,他走近,抹了下他眼睛,道:“我们接下来去洛阳?”
  李长安眼睛很轻地眨了一下,他深呼吸一口气,不知所措道:“我、我去给你煎药。”
  谢夭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但李长安没有回头,只一股脑向外奔去。他不知道谢夭说的是不是实话,是以要去找江问鹤问个清楚。
  便在这时,只听得身后咚得一声。
  李长安浑身一个激灵,又在刹那间意识到什么,浑身僵硬着回头看去,只见谢夭紧紧抓着心口处的衣服,晕在了地上。
  —
  傍晚之时,千金台轰隆隆地下起了暴雨,这一场雨便标志着由夏入秋,风中带着丝丝凉意,雨丝被斜吹过来,打在连廊里,走廊里湿了一片。
  江问鹤带着针袋,像之前无数次半夜闯进桃夭殿那样,闯进了谢夭房里。
  李长安却没有进去。
  他站在连廊里看雨。
  这是谢白衣人生中第二十八个秋天。
  他接下来还会有几个秋天?
  李长安不知道。
  而能和自己一起过的秋天还剩几个呢?
  李长安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屋里灯火通明,外面暴雨如注,在这一片暴雨中,花和树都在落叶。
  他意识到的时候太晚,平白浪费了许多光阴。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问鹤终于从屋里走出来,他不曾想李长安一直站在屋外,讶异地看他一会儿,看他无知无觉地看着雨幕,忍不住道:“往里站点吧,衣服都湿了。”
  李长安这才意识到斜飞的雨丝把他衣服都打湿了半边,他往连廊里退了一点,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李长安道:“他说还有五年。”
  江问鹤立刻明白他在说什么,气不过道:“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李长安点了点头。
  江问鹤气道:“他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瞎话张嘴就来。五年,若是他能从一开始就收手,不参与这许多江湖事,说不定还有五年。”
  李长安闭了下眼睛:“实际上呢?”
  江问鹤转头看他,看他衣服头发都湿了却无知无觉的,心里忽然一阵心疼,那个数字怎么都说不出口,沉默良久,伸出了三根手指。
  李长安声音已经听不出波澜了:“三年?”
  江问鹤只看着他,许久之后摇摇头。
  那总不可能是三十年。
  李长安脑子几乎是木的,许久后,哑声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江问鹤长叹一声:“长安,我对不起你。说实话,他活到现在,我就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我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李长安只点点头,又偏过头道:“那其他人呢?这个世上这么多大夫,号称能妙手回春的那么多,总有一个,总有一个……”
  江问鹤望着瀑布般的暴雨,把脑子里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遍,这世上的大夫,恐怕没有一人医术能比过自己了,而后又忽然想到什么,叹气道:“有一个人或许会有办法。”
  李长安眼睛一亮:“谁?”
  见李长安像是救命稻草一般,江问鹤又觉得不该说,抱歉道:“我师弟,姬莲。但他死了,死在大绝谷。”
  “哦。”李长安眼睛又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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