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他本来不用死的。
  而自己却被他赶走了。
  白尧忽然沉沉笑起来,心想:“原来你是故意让我走的。”
  那弟子自是不知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笑声吓人,止住了哭声,道:“什么?”
  白尧并未回答,戴上斗笠转身上马,道:“又没找到尸骨,你们凭什么觉得他死了?”
  那弟子悲戚道:“那悬崖高逾百丈,怎么可能生还?”
  白尧眸光一沉,阴冷道:“他就算死了,我也要见他尸体。他就算摔碎了,骨头摔成八百瓣,也别想和姬莲葬身崖底,我也要把他拼好了带回来。”更不待那弟子回答,两腿一夹马腹,就要再去归云山庄。
  这时又一弟子匆匆从堂中跑来,高声叫道:“白堂主,几位长老要见你!”
  白尧勒住缰绳,不耐烦回头道:“什么事!”
  那人道:“说是跟江堂主有关。”
  白尧一怔,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递给身边那名弟子,步履匆匆地进了神医堂,一边走一边恶狠狠道:“不要喊我堂主!”
  走进堂主,但见四位长老都站在堂中,像是已经等候多时。白尧心中焦急万分,面上却面不改色,该有的礼节一个没少,进去冲四位长老行过礼,开口便道:“长老何事?”
  四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沈长老踏前一步,面对白尧。其余几位长老不动,排成一排,站在沈长老身后。四位长老神情都庄严至极,白尧心中隐隐觉得接下来所说之事非同小可。
  沈长老朗声道:“今神医堂众长老见证,奉神医堂第六十七代堂主江问鹤遗命,传位于神医堂第一百三十二代药部弟子白尧,为第六十八代堂主,望其永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领神医堂探于医学精微,恪守人间正道,无愧苍生医堂之名。”
  说完,四位长老齐齐朝白尧行礼。
  白尧愣在原地,呆了半晌,身形一晃,啪得一声,伸手扶住旁边柱子,踉跄着就要出门,回过头恶声道:“我不接!凭什么他的命令我就要接!”
  沈长老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道:“堂主,这是前堂主留给你的信件。说是必须要等他死了,你继任之后,再把信件给你。”将一封漆封完好的信递到白尧眼前。
  白尧垂眸瞧着那信,并不伸手去接,道:“你们早知道他会死。”
  沈长老摇摇头道:“普天之下,谁人不会死呢?”
  白尧沉默良久,手指颤着,接过了信件。打开,里面是熟悉的江问鹤的笔迹,却远没平时写药方时那么潦草,一笔一划都像是思索良久,反复斟酌,而后写下。
  第一句就让白尧心尖一颤。
  江问鹤写:“吾徒白尧。”
  白尧心想:“我什么时候成你徒弟了呢?你死了又想要收我了?凭什么呢?”深吸一口气,又继续往下看去。
  “吾徒白尧:
  为师有愧,你医术并非我亲授,但堂内相处数年,你年年精进,我亦亲见。神医堂交与你手,我很放心。唯一放心不下,只有你而已。
  人与人缘分,总有尽时。旧人如新有之,分道扬镳有之,恩断义绝有之,生离死别亦有之。能同行一程,已然有幸,至若其他,你年龄尚轻,待得三年五载,或遇良人,便知种种情愫,实为师徒之间仰慕之情。
  为医者,自知生老病死,是为天时,至若灾害劫难,亦为人命,不可强求。我死之后,不必寻我,尸骨化为腐草春泥,你所见之,处处是我。
  师江问鹤,于中秋绝笔。”
  第121章 春又换(一)
  褚裕昏了七天才醒, 醒时正是夜晚,他睁开眼,只觉得屋里暖融融的, 触目所及都是油灯温暖的光晕, 屋里满是中药味, 混杂着让人安神的檀香。他略微动了一下,浑身疼得又差点晕过去。
  “别动。”一人在这时掀开了门帘, 裹着屋外的霜雪进来。
  褚裕抬眼看去。谢夭一身白衣,袖口扎紧, 头发束起来, 腰间佩剑, 谢大谷主的慵懒劲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侠气和干练, 他脸有倦容,眼下更是挂着浓重的乌青,也不知多久没休息过了。
  褚裕一时不敢相认,只凭着他眼下鲜红小痣,认出他是谷主。
  谢夭眯了一下眼睛:“脑子也伤了?”走近了,伸手摸了下他脑门。
  褚裕觉得他那双手冷的跟冰一样, 但也不躲。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没想到还能醒来,一醒来就见到了谢夭, 差点没忍住就哭出来。到底还是十五岁少年人心性, 拉住谢夭袖子,破天荒地朝他撒了次娇:“谷主, 我好疼。”
  谢夭却笑了一声,反手在褚裕手心敲了一下, 啪得一声,下手不重,但声音却极其响亮,道:“这下知道英雄不好当了?”
  褚裕手停在半空,瘪瘪嘴道:“我还是要当英雄。”
  谢夭看他一会儿,把他手重新塞回被子里,叹口气道:“醒了就好。”
  褚裕看他眼下乌青,很想问他发生了什么,那天的事情怎么解决的,还未开口,谢夭又转身道:“等着,我去给你叫个人来。”
  褚裕奇怪道:“叫谁来?”
  谢夭掀开门帘时回头看他一眼,好笑道:“你说叫谁来?”
  褚裕忽然明白了谢夭说的是谁,急叫道:“谷主!”差点就要从床上爬起来,但听得门帘一响,谢夭已经出去了,褚裕又重重摔回床上,仰面望着屋顶,死如死灰道:“随便吧。无非被他笑话两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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