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玉堂将他推上前:“我找来的大财主,称作‘老餮’,以后见老餮如见我。”
昏暗中他看到老头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打量自己,像一只好奇的鸟。“幸会,小可‘清蒸鲈鱼’,老餮在何事上失意了?”
在老头看来,加入膘局的人没有不失意的。
玉堂跳起来坐到佛像前的供台上,用火折子点燃一支残剩的蜡烛,一边翻阅书信,一边替他答道:“情场失意。”
他反驳:“我哪来的情场。”
玉堂抬起头想说什么,看他的表情,又止住了,大概是听取了说“迟钝”就会被散伙的警告。
老头转而道:“我前些日在一家酒肆打杂,在窗外偷听到几个官老爷在谈论一个人,唤作‘玉堂’的,一个刚卸任不久的刑部员外郎。”
他担心地看向玉堂,而玉堂显得镇定许多,道:“他们说什么?”
老头:“他们在打听那个玉堂有没有报考这次殿试,说以前有闻既压着他,现在闻既死了,他如果高中,以后的路就难走了,改明儿就要去吏部问问。”
玉堂:“他们怕什么?”
老头:“他们说玉堂恃才傲物,自诩清高,最是看不起他们这些走旁门左道的人,又写过批判科制的文章,有那般主张是决不能让他在朝堂上冒出头的。还说最近看到玉堂跟御前总管走近,文章都递到了勤政殿,整得人人自危。说要把什么事告诉李问,李问定不会放过他,像是要借刀杀人。咱们要不要给那个玉堂提个醒?”
他猜到是李历死于马上风这件事。大概是李顾封了口,所以李问并不知情。如果这帮人透给李问,李问小小年纪缺乏思辨能力,八成会被利用而闹出事端来。如是这样,这帮人着实又蠢又歹毒。
他拍了拍玉堂的肩膀,像是给玉堂打气,又似在说“此前是我单纯了,原来阻扰你殿考的从来不止是闻既”。
玉堂:“不必了。可看清楚他们是谁?”
老头:“我看清了,但都不认识。一个左边眉头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痣,一个长发如云快绾不住,一个长得眉清目秀,嘴唇红得像樱桃……”
玉堂:“知道了。”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便散了。
他问玉堂:“那伙人是谁?”
“蒋凡,廖术,张知……曾经李府的门客,李历的男宠。”玉堂将那一摞书信递给他道,“你拿回去好好看,我去找他们。”
他拦住:“你要找他们算账?不行,太危险!”
玉堂:“我还没笨到跟他们单挑,我去找他们借钱回韶州,以示我没有他们想的那番胸怀鸿志。”
他才放玉堂离开,回家后把书信看完,头皮发麻。
举报大将军李顾,虽功高志伟,但教子无方,坐视子孙作恶而不管;
举报丞相冯初看似与世无争,却筹谋将女儿嫁入皇室已久,背地暗讽江氏不好;
举报御史柳同患有隐疾,到处求仙问药,常借职务之便劳民伤财;
举报林规后院起火而不自知,妻子在外养有骈夫三人;
举报太后外戚个个大建宫苑,铺张奢靡……
桩桩件件刷新了他的眼界,以至于他隔日入宫面对这些人都难堪起来。
鉴于林规好心点拨他,他疯狂暗示,提醒林规每日早些回家。
林规平静道:“五个。”
他愣住:“五个什么?”
林规:“你不就是想告诉我,我的夫人有三个情夫?其实有五个。”
他当场石化。
林规:“我一直以为你心里只有圣贤书,不想也会关注别人的家事。”
他脖子一下子烧红。作为曾经的刑部尚书,林规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他多虑了。
一日萧郁早早离了勤政殿,他誊写完圣旨后准备出宫,刚跨出殿门肚子就咕噜直叫。一入膘局,日渐消瘦。为了供养这支暗卫,开源节流,一日三餐都变成了馒头,吃过五六天,看见馒头都绕道走。
与其回到家继续跟玉堂吃那些清汤寡水,还不如把萧郁桌上的点心果子吃了,这些萧郁没吃完的零嘴都会赏给侍者,他就是侍者。
他往四下探了探,然后折回去,把这些点心果子吃掉一半,剩下一半装进兜里。瞅到案上的纯金镇纸,忍不住揣在手中看了又看,换作往昔,对金子这样的俗物他都不会多看一眼,如今却发觉金子如此令人着迷。他恨不得收进怀中,又忏悔自己不该有偷盗的想法,想起玉堂第一次到他房中东翻西看、鼠窃狗偷的模样,与他现在别无二致。
“你在干什么。”
他吓了一跳,本能地将揣着镇纸的手藏到身后。
萧遣从帷幔后走出来,目光含有愤怨,像是被遗弃的宠物委屈、难过、倔犟又服软地看着主人。
大概是他又做错了什么惹得萧遣不开心了。
他悄悄将镇纸放下,恭敬行礼道:“参见楚王。我在给陛下整理桌面。”
他俩已有一个月不见,不知是因为这个拜礼显得生疏,还是因为生疏了他才下意识地行了拜礼。
萧遣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咽下一口气,似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道:“嘴角沾了饼屑。”
“哦。”他僵硬地笑了一下,把嘴角擦干净。以前他总是劝姜山他们吃东西慢些,以免弄脏脸或衣裳,现在他才领会到当一个人饿的时候,劝人细嚼慢咽的话实在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