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他拾起玉堂的“衣钵”,每日往状元湖去,那里虽被填平,但无所谓,他挖了一些蚜虫,靠坐在玉堂经常垂钓的那棵柳树下钓起了蛤i蟆,看学子们下学。
直至今日,他终于理解为什么玉堂喜欢在这里发呆,因为太孤独、太迷茫、太自疑、太疲惫,当看到一张张年轻的充满生机的笑颜时,他果真汲取到了能维系他走下去的能量。
他变得像玉堂一样,看起来不问世事、冷漠无情,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身携带一壶忘忧酒,醉了便在树下小眠,醒了就在大街游荡,明明风华正茂,却显得老气横秋。
白檀一如既往地照看他,时而送来饭食,时而送来干净的衣裳,酒楼的生意都淡了。
仕法施行了一段时间,初见成效,那些因仕法而入仕的人也会偷偷带酒来敬他,一来二去,他就像一个酗酒的流浪汉。
变化之大,百姓一度以为他是在法场被玉堂附身后就没有脱身,众筹请了个法师给他驱邪,把他捆在高台做了一场法事,从白天都黑夜,人都晒黑了一圈。
又一日,惠风和畅,他抱着酒壶在树下酣眠,终于做了一场久违的好梦,梦里少年的他遇见初来京城的玉堂……
“士均!”
他一番梦呓,忽的一波冷水浇在他的脸上,他惊醒过来,竟看见萧遣将酒壶摔碎,瞪了他一眼。
“殿下?”他揉了揉眼睛,以为在梦中,躺着不动,合眼又要睡过去。这下彻底把萧遣激恼了,萧遣把他拎了起来,他才意识到不是梦!萧遣什么时候回来的,怎没听人说起,还是说萧遣今天才回来?
他张口就是一连串本能的道歉:“殿下我错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做了!”
萧遣将他摁在树干上:“你是不是装的?”
“啊?”他云里雾里,不知是自己还没有清醒还是萧遣的问题本身就莫名其妙,但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身子养好了吗?”
“我问你是不是装的!”萧遣的语气还是那样又愤又急。
他才想到可能是之前装傻,让萧遣误以为他现在的模样也是装的。“没有没有。”
萧遣:“那你做这样子给谁看!”
他:“……”
萧遣把他拖到轩车前,命令道:“上车!”
他连忙爬上去,不敢在萧遣气头上寻不自在。
萧遣将他带回他的小宅,推他向浴间,又扔给他一套崭新的华丽衣裳,道:“收拾干净出来回话。”
他迅速洗净,换好衣裳进到堂屋,那是一件纯白的束腰衫,看上去白晃晃一片,仿佛人在冒烟。这种易赃的衣裳从他搬出江府后就再没穿过了。
萧遣从他的卧室里出来,应该是在他的小破宅转了一圈,然后坐到椅子上,盯了他半晌,才道:“睡在树下是几个意思,无家可归吗!”
他解释道:“喝醉了就地睡了过去……”
一句话还没说话,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萧遣果然追问道:“你酗酒?”
他:“不是不是!只是小酌。”
萧遣:“你存心与我作对是吗?”
他:“不是!我……失眠。”
萧遣:“失眠可以找太医,不是喝酒的理由!”
他:“……”
萧遣看他低头不敢言语,气恼地推了一旁的桌子:“我不在京城,你就当我死了对吗?”
他虽然无可辩驳,但萧遣因他气到跳脚说明对他的态度没有那么糟糕。他想给萧遣倒杯茶,才发现茶盅落了一层灰,许久都没用了。
“我给殿下煮茶,殿下稍等。”他连忙走到院里打了一桶井水,然后忙手忙脚地到厨房生柴,又把茶盅洗了。
萧遣随他走到院子,跟在他身后凶道:“现在才煮茶,你平时喝什么?椅子上扔的那些衣裳,多久没洗了?窗都破了不知道修,晚上就对着风吹?你平日在哪里进食,上街要饭?……你要是不能自理,趁早回江府去!怎么不说话,变哑巴了!”于是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
他差点一头埋进灶里。
老天爷,萧遣真的好吵,快让他收了神通吧!
他:“殿下别生气!我是忘了!我现在就洗!”他又忙的去收拾脏衣裳,拿到井边,打水搓洗,活像备受打压的奴隶。
哪知萧郁还不满意:“做样子有意思吗!你到底是忘了,还是自暴自弃!”
“什么?”自暴自弃?没那么严重,他纯粹就是懒,只是不想那么难堪才说忘了。
萧遣再次把他拽起来,使他面对自己,想当然地道:“没了玉堂这辈子就不活了吗?你就这出息?!”
萧遣绕这么一大圈,原来是担心他因为玉堂去了而颓废!想不到萧遣也会因为别人意志消沉而焦心,这会子的样子,跟太后见他不思饮食时一样干着急。
如果他现在用萧遣当初反驳太后的话来反驳萧遣,萧遣会不会炸了?
他不知是不是吃了豹子胆,道:“我只是懒了一阵,怎么就惊动殿下了,求求殿下,不要来管我了!”这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勇的话!
果然,萧遣炸了,双手扯住他的耳朵,大喝道:“我看你是想上天!有种你再说一次!”
这家伙太蛮了,他当初怎么劝萧遣振作的,那是绞尽脑汁使出各种怀柔的手段,怎么到了萧遣这就这么粗暴!
他举手投降,又自恋道:“我没有自暴自弃!没有!一个自暴自弃的人能写出那么光明的仕法吗?殿下不觉得我骨子里非常明媚吗?我睡树下那叫超凡脱俗,叫境界高雅!我喝酒那是……是想殿下了,我每每喝酒都会被殿下现场抓包,无一例外,我哪是钓蛤i蟆,我是钓殿下!我都没好意思点破殿下上钩了。喏,不是我要让殿下掉面子,是殿下逼我的。”眉一耷,表情委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