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是。”
他失魂落魄地踏出帝宫已是深夜,四位元老大臣、皇妃皇子都站在门外听宣。看到四位大臣时,他又是一阵骇然。
萧遣迎上来问:“怎么了。”
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摇头。
萧威多么雄气霸道、多么杀伐决绝、多么坚韧不拔,谁敢想接下来他会被萧遣气哭。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观察过四位大臣,虽然各有各的小毛病,但都不足以要命。硬要他做个判断,他猜是李顾。
后来李顾为国舍身,他为自己有过的猜想而感到极度羞愧,当李顾命令他对自己下手时,他几乎要放弃,而蓦的有一股力量握住他的手刺了下去,他阴差阳错地完成了任务。一来他是被动做成的,二来先帝已经走了,他不知告知谁去,这件事便埋在了心底。
萧郁默默抹了两把眼泪,听完后长长叹息,问道:“刨开李顾的计谋,你会选择杀谁。”
江熙:“李顾。而大将军献计之后,我就不那么想了。”
萧郁:“说说你选定李顾的理由。”
江熙:“因为其子李历作乱科场,以至朝堂上三成文臣出自李府,加之李顾的旧部众多,在军中官居要职,势力之大威胁皇权。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故我认为是李氏。”
萧郁偏身坐着,微微垂着头,似在想些什么,然后将先帝遗书递给了他,声音中夹着难以抑制的哭腔道:“遵照先帝遗旨,你完成任务后,赐你国姓,封为亲王,从今起你叫‘萧熙’。先帝器重你……早把你当儿子了。”转而低声叨叨,“把遗书藏梁上是人干事?你也屁不放一个,早知如此……幸好老大多番阻挠,哎……哎……”
第161章 尘封旧事(14)
江熙头皮发麻,以为做梦,忙地接过遗书,见上边写道:
……冯初,少谋略,家族大,有私产,好息事宁人和稀泥,胜在有威势,通晓人情事理,有辩才,臣子之间矛盾命其从中调停,没有不成,须不时敲打,学会善用。
柳同,真性情,而年事已高,心远朝堂已久,而关切皇室甚矣,无用亦无害,须敬之。
林规,人低调,有计谋,擅御上,忠理而不忠君,须大用而小心为其所用。
李顾,功高震主,掌控兵马三十万,年盛时心高气傲,不听宣召,元宗多有防备,幸而其子已死,其孙无用,无人能继大业,吾稍放心,而朝堂上李氏近党见多,吾尚能压制此群,他日吾去了,恐李氏重生逆心,目中无君,此群攀附李氏更甚,并以李氏之功自傲,吾儿未必能使唤之,遂吾欲杀鸡儆猴,以削弱李氏势力。
吾儿当重武举,培养新人,以均衡军力,谨慎独大。
吾令江熙择四人之一杀之,若杀李顾,即中吾意,当赐其国姓,封亲王……
这老滑头,作古多年,留下的笔墨再次使他鼻酸。他看完,不禁握紧了拳,而被萧郁冲过来推了一把。
“你别抓皱了!”萧郁说完,抢回了遗旨。
江熙含泪跪谢圣恩。
萧郁吸了一把鼻子,道:“还有一件事,我应圣君之邀,送你和亲,他说只要和亲,可保两国五十年内不交战,我已派人去古镜签盟。我觉着挺划算的。”
江熙还没从上一件事回神,又被新的一件事狠狠撞懵,下意识提醒道:“陛下,圣君偷袭了我军的战利!”
两国之间有过节不说,答应和亲也不是萧郁如日中天的年纪会有的脾气,至少不应该有莫名其妙的悲伤。
萧郁:“可你值得五十年息战。”
江熙:“陛下……”
萧郁摆手打断他道:“我意已定,不必再说了。到了那边多小心。”仰头看看天面,晾晾湿润的眼眶,道,“战后的事我快忙完了,下月初是补给她的封后大典,你要和亲这件事先别让她知道,让她开开心心地过完大典。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家人,那一去便是此生难见了。”
江熙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恨也不是,只想知道:“所以到底是遵照先帝遗嘱封我为亲王,还是为和亲抬高我的身份?”
萧郁起身走向室门,叹息不断:“当然是因为先帝。”
江熙追问:“楚王在哪?”
萧郁:“太庙。”
江熙一路奔向太庙,风在耳边呼呼地刮过,像追逐他的枷锁,这世间的万般无奈从未放过他。
两年前林规就问过他:“如果现在把你献给他(圣君),你愿意吗?”
他当时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如今却怕了。怪不得常言道:人年纪大了会怂。
太庙内,萧遣被定身一般跪在先帝的巨幅画像前,一动不动,表情安静闲定,大有遗世独立的自在感。
看萧遣这样,江熙内心平静了些,进殿献香磕头,跪谢萧威赐姓封王之恩,而后问:“子归来这多久了。”
萧遣:“三天。”
“要是一直跪着如何使得。”江熙扶萧遣转身坐在垫子上,试探地问,“可是犯了大错,巴巴来先帝跟前领罚?”
萧遣:“不是。只是来说说话。”
江熙:“什么话要说三天?”
萧遣:“说这些年的事。”
江熙没问出什么来,闷闷地并肩坐在萧遣身边,道:“我们该怎么办?”
萧遣握起江熙的手,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予芒要坚定地相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恕他这次没法放心了,因稍一细想,一个和亲便能化解两国干戈,促使两国结盟,五十年内不对立,那萧郁说的没错,很划算,而一旦想明白,他便开怀不起来了。若他不能宽心,萧遣自然不能宽心,这件事非萧遣能够左右,也许正是因为伤心而无能为力,才到太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