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说神明。”秋眠追问道:“是谁?”
  “这、这婢子不知啊!”花冬云里雾里,“就是会倾听老百姓心声,庇护我们的神明呀。”
  “神明可有供奉之处?”
  “有的有的。”
  花冬见终于来了一个自己能回答上来的问题,谨慎道:“各地都有,这里的供奉堂也有,婢子有幸去拜过一回,修的极为气派,堂上没有神像,听老人说,神明不以众生为相,仅供奉一盏金乌灯。”
  少女无不详尽道:“主子如果想去的话,就在三日后,本家会有一场为祛怪病、驱邪祟的祈福,定会开供奉堂的。”
  话题绕回了怪病这里,却没什么说头。
  这件事在晏宅内人人讳莫如深。
  据花冬有限的信息,晏氏从十几年前便不时会爆发一种怪病,发病的缘故和治病的法子一概不知,但极容易害人性命,晏氏本旺盛的子嗣也因此凋零了好些。
  按理出了此等怪事,世家本该通报地方大宗门,可晏家却生生将此事捂死,得了病就会被送至晏氏后山的那座朱红的“迩烛楼”中休养,不论是下人还是主子,只要发病皆要去迩烛楼,却是去的人多,回的人少。
  两边的线索皆是零星,秋眠思忖再三,对花冬道:“吃好了饭,我们出去走走。”
  花冬一愣。
  旋即她兴高采烈应道:“嗯嗯!”
  秋眠不再问她是否要离开。
  在有限的选择里,她竟选不出一个比这里更好的去处。
  既然左右皆是深渊,秋眠不会把她往别处推。
  至少在这个深渊内,有个魔头能暂且保下她。
  “冬儿。”秋眠对兴致勃勃要去后厨的姑娘说:“以后在我这里,不必自称婢子,晏司秋痴蒙多年,多亏有你照顾,你身上还有伤,这几日万勿劳累,我会用灵力给你诊治,但最好还是要有药草辅助,以后你我不必分个主仆。”
  他每多说一句,花冬的眼睛就睁圆一分。
  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起来的话就令她如在梦中。
  “也不用叫我主子,你就叫我……”
  顿了一顿,秋眠道:“叫我小秋。”
  “那怎么可以!”花冬摇头如拨浪鼓,“不可以的呀。”
  叫主子的名字在规矩森严的晏家是绝对的大不敬,就算主子本人不在意,让外人无意中听见了,也有她好果子吃。
  秋眠想明白这一点,咬了咬下唇,“那你叫我……”他气息波动,合上眼,说:“叫我阿眠吧。”
  “真的可以吗?”花冬轻声问。
  “嗯。”秋眠颔首笑道:“我很喜欢这个字的。”
  “阿眠,阿眠——”
  花冬无声反复念了几遍,倏然抬眸与少年对视。
  她年纪不大,开怀笑时还会有些许的稚气,却又爽朗如二月的草长莺飞。
  “阿眠,太好了!”
  少女似乎十分容易满足。
  秋眠在少女明媚的笑容中也舒缓了眉目,可心中又浮出了几分疲倦。
  “另外,冬儿。”秋眠忽然道:“如果我有什么不对劲,像之前我掐那个人,还有我刚才那样……”
  他的目光有一刹的放空,落在柜子的小屉上,“你别靠近我,找到一个地方躲起来,我会给你庇护的符纸。”
  花冬听罢他的话,不知为何心中一酸,而直到此时此刻,花冬才笃定,主子没有完全大好。
  她见过他扼人脖颈。
  也隔窗见过他发癔症般翻箱倒柜。
  可她并不惧怕。
  有太多比这还要可怕事情了。
  主子把自己的病症与他说,还让她去躲起来,不是在敲打,而是在考量她的安危。
  “好。”这一回,花冬却没有说不可以不合规矩,“我会保护自己。”
  有了她的这个允诺,秋眠便安了心。
  小姑娘和他打了招呼,就蹦跶着挎起装着肉菜的竹篮子离开。
  秋眠在屋内坐了片刻。
  半晌后,他深吸一次,将灵力运上右手。
  绮丽流光自他掌下晕出,转眼间其光大亮,一面兼防窥和守护作用的灵屏自动搭起。
  少年的侧脸沐于华光下,轮廓柔和,神色惨然。
  他沉声道:“穿书局太仪组执行员工,编号α7。”
  “登记查阅此间因果。”
  “调用——喧宾因果琴。”
  华光如线,在他掌下交织,渐成了一个把古琴的形状。
  而秋眠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在断魂崖,喧兵琴曾诸弦尽断,被风刀绞碎。可这一套琴与剑是穿书局为太仪的计划量身定做,与他的神魂为约,琴的外形只是一个寄托。
  真正的因果琴是一个庞大的含推演功能的数据库,主机在穿书局,而只要他这个签约者还活着,喧宾琴与夺主剑就永远可以重新构建。
  以秋眠目前的灵力,要请调喧宾琴还十分勉强,但他很难不想要借助这法器去探查。
  ……他生活的太仪界究竟怎么了,云明宗究竟怎样了?
  秋眠任由灵力被抽空,鬓边滴下了大颗的汗珠。
  而就在喧宾琴的第一根弦搭上时,变故突生——
  秋眠目光一利。
  有人的灵识竟直接穿透了护守法器的灵屏!
  他反手一掌,拍碎了已然初具雏形的因果琴,同时一扬袖,纷乱四散的华光重新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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