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而秋眠似乎很喜欢这个角度,他眯眼去瞧窗后的师尊,自身后拢来的晨光贴着身躯滑过,仿佛一席朦胧暖色的薄纱,罩住他的长发和脊背。
那便如在志怪话本里出没的鬼物,窃居于影中,又会偷偷抬起伞面或掀开长巾的一角,觊觎着人间的活色生香。
陌尘衣真的很想揉一下眠眠的发顶,手都快要伸出去一半,被少年飞快躲开,后者笑盈盈道:“会长不高的。”
却又自顾自用五指分开陌尘衣的指缝,令其掌心向上。修士虚虚开着掌,秋眠便在他手上凭空比划出了勾弦的动作。
指尖轻轻扫过掌纹,这下陌尘衣连心中也痒了起来,却听眠眠道:“筝我弹的不好,但前辈……我很喜欢。”
……这断句真是颇令人误解。陌尘衣想,可是又这么的可爱。
“和我去栀州。”陌修士深深注视着他,忽然道:“你若无处可去,便带上那小丫头,随我一同去栀州。”
秋眠没有收回手,缓缓握住了修士的指节,答道:“好。”
第27章 作别
秋色已深,风也含了霜气。
花冬穿上了她新制的衣裳,且还是第二批次的新衣裳。
昨儿她的行程紧凑,先火急火燎去买了梅子糖,这才去到西雀街,往制衣铺子里进,架不住老板的热情,昏头昏脑地买了几件,出来饥肠辘辘,又绕到另一街上去吃了一大碗面条,打着饱嗝便回了医馆。
谁知把装新衣的包袱一开,那二位一瞧,深觉这丫头被坑的不浅。
秋眠二话不说,拉了她又杀了回去。
那之后,花东心中只有一个感慨:天知道两个修士为何会对搭配这么了解?!
他们往铺子里一站,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砸场子,老板再不敢怠慢,把那几件积压货给退了,换了批新的。
陌成衣扯了一块料子道:“小姑娘刚测出来的木灵根,山岚色和天缥色就很搭,这蒹葭色的配时令,做成对袄也好,再来套西子色的裙子,打一套银簪,我看这是今年仙门女修时兴的穿法。”
秋眠不是太赞同,“就是因为时兴才不要也定一样的哎,这一杆子打出去多少西子裙银簪的,再说了又不是什么灵根就要穿什么色,那要是火木灵根,红配绿往路上一走,不就是拉风的行走大石榴花盆栽成精?”
“……嗯,好像是这样,不过也还是拿一套,时兴的适当追一追也不错。”
“我看各个颜色都试试,对了,冬儿穿鹅黄的不错,簪子也打套镂空金银杏的。”
“胭脂要不要?”
“前辈,我不会挑胭脂。”
“火灵石的颜色也各有千秋,我应该会。”
花冬:“……”
你们怎么好懂的亚子?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处飘出烤鸭香的酒楼,眨眨眼道:“要不去搓一顿?”
总之,具体买了什么衣裳、打了什么首饰,花冬没个记忆,但烤鸭外酥里嫩,加小黄瓜条和蒜,蘸酱裹薄饼,一口咬下去喷香,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而直到她看到那口木头箱子全是自己的行李时,花冬姑娘沉默了。
陌尘衣拍拍她的肩膀,“别有压力,所谓新衣新日子,这算是给你入道的贺礼。”
秋眠往她的发簪上缠了与印葵木枝上一样的灵线,他执了花冬的手,把那簪子放在他手心,笑道:“昨儿你已经可以控制体内的灵力了,这便是入道的伊始,花冬道友,恭喜你。”
花冬怔怔眨了眨眼。
她轻声问道:“这是个梦吧?”
过惯了以往那般的日子,这段时间来,花冬心中总是不大安定,也会生出一股莫名的愧疚,好似这些本不该自己拥有。
……其实也确实是这样花冬想,一个侍女,因为那么一点儿的缘分,就过上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这多么的荒唐。
仿佛话本子里的灵怪传说,画中一世无所不有,画外仍是两手空空。
她有时会在夜里爬起,推开窗见满天星辰,银河如故,她好似又回到了晏府,还是那叫“采月”的侍女。
亦或花冬早已被封死于棺中,这里的一切不过是窒息前的一个幻梦。
可她不害怕失去,因她时刻就在为失去而去准备。
“不是梦。”
秋眠却肯定地答复她。
凡曾经拥有,皆要付出代价。
这个道理秋眠深信不疑,且在这个道理之后,潜藏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没有人知晓而今的一朝一夕,是在付出应当付出的相应交换物,还是正在消耗来日的拥有。
但他还是对花冬道:“没有什么是不应当的,你曾立的誓,那你便要去做,想一想眼下,你说要不令与你命运相似之人同陷苦海,那你便要有这样的能力。”
“我们的缘分是一个机会,也算是一种叫金手指的东西,可是你该如何用,怎么用,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能用到如何地步,也是由你决定。有太多人没有这样的机缘,也依然在努力过活,那也是曾经的你,那很可笑吗?”
秋眠缓声道:“并不可笑吧,把金手指给糟蹋了的人才更可笑,去为某件值得的事竭尽全力,就是值得敬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