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忍不住想去抬头,师尊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可隔镜相望,犹如隔万水千山。
鹤仪君曾经当过一轮仙阁的阁主,周全其中,权衡相加,忙的不可开交。
师尊总披星戴月地回来,将已在院中倒头大睡的他抱到榻上。
仙阁阁主并不好当,这权柄可如金玉,亦可如剑。
要挥动这把剑,绝不是有修为便足够。
后来当秋眠知晓了师尊的身份,明白祂作为天道为何下到自己的境界中来。
祂要查一串被穿书者紊乱的因果,却因此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从始至终,天道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源生自祂灵力的太仪界。
秋眠心中暗自发笑:你究竟在妄想什么呢?
从前他想要什么便会想方设法拿到,处处主动,从不知退,而今他唯有在任务面前能撑住一口气不退半分,其余他事上,则退缩如大雪时洞穴中惊醒的蛇,连稍稍探出也不会去探。
终究是要离开,不如……
“嘶——!”
陌尘衣又是一声。
不过这一声倒是真心实意。
白蓁手握一撮被她揪下来的头发,面上浮出十足的尴尬,她后撤一步,道:“哈哈,楼主,我手劲儿大了,那个要不还是等小冬来吧,我这再梳下去怕不是要秃了,唉这好像真有点儿……没事没事,遮遮,明儿就长出来了。”
许擅及时给花冬打眼色。
花冬:“哎?”
许擅:“嗯哼。”
花冬:“啊哈?”
所有人脑回路界不一样,陌尘衣呼了口气,站起身,走至秋眠身后,取过花冬手中的梳子,说:“我来。”
许擅为了工钱算是豁出去了,使出浑身解数,将两位姑娘也一并带了出去。
屋内,陌尘衣正要去取梳子,却听端坐在椅子上的秋眠道:“前辈,此番事了,我想继续南下。”
“好啊。”他轻快地应道:“眠眠想去南边哪里,是橘州还是……”
他忽然反应过来,默了一默,垂眸道:“眠眠是想一个人去么,还是和白蓁一起?”
“我为何要和她一起?”
秋眠起身与他对面,红衣广袖拂过妆台,长发披落,散于红绸上。
“我总也要有去处的,前辈。”
陌尘衣眨了眨眼,识海中却是传来一阵刺痛。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眠眠这个样子。
红衣的身影于崖边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便可将其吹落吹离。
“那你带上我。”陌尘衣几乎脱口而出,“你要去哪里,把我也带上。”
话罢他又觉得语气太硬,又放缓了声音,急切却又轻轻道:“带上我,好不好?”
“不……”秋眠向后退了一步。
断魂崖的那一步,都没有这么艰难。
“你应该去好好去看看太仪界。”
秋眠闭上眼,又挣扎着睁开,“你应该去看一看太仪界。”
而不是耽误在一个将死之人这里。
太仪天道,你该去看一看这个你曾经那样热爱,又付出了无尽心血的境界。
“我不去!”陌尘衣道:“这样的因果,我不认。”他走近一步,“眠眠,你感应到了什么?”
两身描金暗纹的嫁衣在镜中重叠,陌尘衣比他高出许多,却并没有给秋眠带来压迫感。
大抵是因秋眠的沉默,陌尘衣便当他望见了甚么未来,但他心道:哪怕是命轨天命,我翻了它又如何?!
“我知道你不相信,眠眠。”陌尘衣的语气仍是恳请,“太仪界确实很美,可我也不想与你分开。”
连陌尘衣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话中隐含了怎样的固执和贪念。
这是不对的。
这必然是不对的啊!
秋眠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可心中却又被这无限的诱惑所吸引。
他快要把自己撕成两半。
一半在推开陌尘衣,此生再不复相见,一边又想要将他拉近,近到彼此骨血纠缠,再不分彼此。
许久许久后,秋眠惨然一笑。
“好。”
他从袖边拈起了一张口脂红纸,凑到陌尘衣唇边,沙哑道:“我出自血厄宫,丧心病狂,随时会疯,不能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你要跟着我,就要和我做一个交换。”
再没有比交易和合同更加冷漠无情的东西了,可它往往与公平相连,谁也不必内疚亏欠,谁也不用在以后的岁月里,为此念念。
“可以。”陌尘衣竟问也不问。
他也开始察觉自己对眠眠近乎盲目的信任,可是又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对。
这完全可以,于是他从心所欲。
陌尘衣倾了身,抿上那薄薄的口脂红纸。修士以行动达成交易,他以此表示答应了对方。
而眠眠的条件却令他意想不到。
秋眠觉得自己大抵已经真的疯了。
镜中狂背的欲念张牙舞爪冲了出来,占据了他这副麻木的身体,他环住师尊的脖颈将其拉近,手一撑,顺势坐上了桌。
吐息可闻,肌肤可亲。
这便是一个无限趋近于零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