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在她身后,三师兄屈启不知为何却已闷了个大红脸,好在他皮肤偏黑,让那桃花遮了遮,也便不算太显。
他侧过一步将那不老实的花枝挡住,自己上手去解那一段青丝,同时慢吞吞道:“师姐,我想想。”
“那你要好好想想,我手上宝贝可不少。”又转过头,笑道:“眠眠,发什么呆呀?”
纪南月说话时,总是会在尾音上缀一个语气词,那是幼年时讨生活残余下的习惯,让出口的话不至于那般生硬,可以听来乖一些,时至今日她再无需去讨好看客,可久而久之,不论说什么都还是会添这调子。
她似是刚从山外回来,身上还有淡淡的火意,大步走到秋眠面前,把住他的手,道:“这回我真的想好了,以后就只给人正骨,那什么针灸就算了吧,好歹我正骨利索,是不是,眠眠?”
“嗯嗯,利索。”屈启颔首,又注意到秋眠的神色,道:“眠眠,不舒服?”
秋眠望着面前的二人。
渐渐视野便模糊了去,烟雾般的桃花蒙上了水汽。
“这是怎么了?”纪南月一惊,“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师姐给你出——”
顺溜地就要说“师姐给你出气”,可转念一想,这气她貌似真出不起。
平日眠眠虽也闹脾气,却少有这样一个人默默出来哭的时候,只有事因鹤仪君,才会如此。
于是纪南月只能干着急,朝老三挑了眉,屈启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半蹲下来放到秋眠手中,道:“眠眠,不哭,说说,怎么回事。”
这是再显而易见的幻术了,甚至连因果琴也不用化出实体,一个弦音就能击破。
可秋眠的心,与这幻境一样的软。
“二师姐,三师兄……”
他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两人,却想起他们与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二师姐说:快跑,别回头,快跑!
三师兄说:我不知,但,师姐不会想由我来杀你。
纪南月是薛师叔的第一步棋,剧情的偏离,从她的死开始。她也是薛倾明剧本中最早离场的一个,写在纸上怕也不过寥寥一章。
而屈启则更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他本可在一次任务中手刃血厄宫主,末了,却选择放任他自生自灭。
后来回城,他遭奸人觊觎机关秘术,被指为暗通血厄宫,造出证据,宗门又迟迟不回音,屈启辩不过,教人以兵人术法困住,活活烧死于居所。
秋眠摸过冰棺的刺骨冷气,也在废墟中敛过滚烫的尸骨。
“你可别吓我。”纪南月见他哭哭笑笑的,担忧道:“眠眠,师兄师姐在这儿呢。”
……不。
不过是幻象而已。
你们已经不在了啊。
秋眠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去看一看这些回转过来的人。
刷新过一遍的剧情,忘却前尘往事,对面不识已是注定。
那么又如何称得上故人?
他要归正的不是属于“秋眠”的过去,而是属于《迷仙》的剧情,他们活着,就是一个前提,秋眠只要他们好好活着。
“嗯。”秋眠合上眼,说:“师姐,我……我想吃糯米甜糕。”
“哎,这个我不拿手,老三,这是要你来弄呢。”纪南月拍拍他的肩,直接道:“我们这就去做,唉,小师弟,有什么别一直憋在心里,等我们把甜糕做好回来……”
“等你们回来。”秋眠道:“我就把缘故说与你们听。”
“好,一言为定。”纪南月招呼了屈启,又不放心地看了秋眠一眼,沿原路离去。
秋眠不敢回头,一根长弦已压在指下。
又听簌簌声响,随之而来的两道灵息同样熟稔。
秋眠骨中生出痛意,却依然没有去拨那根弦,可半晌后,他低叹一回,指下用劲——
然而另有一道灵力已呼啸逐去!
花雨纷纷,遮蔽住了破碎的幻影。
陌尘衣收回手,道:“抱歉。”
这幻境太好勘破,却又分明难去勘破,至少对投射幻境之人而言,太过残忍了。
秋眠站起身,眸中映出身穿云明宗宗主白服的陌尘衣的样子。
大抵是因本人在此,鹤仪君的幻象没有出现,只是给本人换了身贴合的衣裳。
就在他身后,桃花如海,连绵一山。
“不能让这个幻境中出现太多人。”陌尘衣眼中浮出痛色,“人越多,幻术越强。”
而此时他们二人也都明白,为何半山腰村中的人,能那般稳定平和。
山神用心魔阵法,钩织出了一个梦。
梦中活的久了,便会模糊掉现实,再加上一个自动刷新的阵,那些心怀怨恨之人,也就不会邪化。
心魔幻术阵的破除,不同于寻常破阵,要么是本人冲破,要么就是他人解构,而显然陌尘衣要代这个劳。
他的灵力在幻阵四处穿行游走,将阵圈打碎,动作却是很轻的,比花瓣坠地的声音还要轻,于是这幻境的崩解也显得柔和如春日渐深。
落花如碎冰在掌中融化,秋眠复又坐下,拉住秋千的绳索,慢慢地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