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秋眠闭着眼,泪水却从颤动的眼睫中滑落。
陌尘衣啊陌尘衣,他这一辈子没有多少轻松的时候,从头算下,也只在做两件事。
一件是有关这个境界,作为新生的天道,祂知道自己能力并不如何强,但却已经竭尽全力。
另一件,便是找寻。
他在深渊下寻找那因果的另一端,在求而不得的爱慕中找一个两全,他在追逐着散落于太仪界的千万碎片,有时碎片在茫茫草原,有时在孤崖绝壁,更有时在一只猫一只狗的毛发中。
还有落在清池潭水里,粼粼水光下有一轮明月,数以万计的还在不断分碎的魂魄,水中捞月不过如此了。
他昏沉时长街回头,繁华尽处人来人往,只他一人孤身站在喧闹深处,问过每一个行人。
旁人笑他痴迷,好心人或多道一句:“你在寻谁?”
陌尘衣会如何回答?
他会如他们隔世的初见那样,报上一个没有人知晓的名字。
不是天道,不是鹤仪。
他会说:“我叫陌尘衣,我在找,被我弄丢的徒弟啊。”
这么强的执念,呈在徒弟面前时,却又温柔的如春风拂柳。
太浓烈的爱恨让秋眠难以承受,患得患失,陌尘衣便一点点摸索着,笨拙地走入他的心。他暗中策划血厄宫和云明宗的故人与他重逢,将外界尖锐的情绪磨化,用最安全舒适的方法引他走回人世。
他们快要把所有心爱说开,唯独这个没有。
那些疯狂的执念,那些会惊吓到彼此的满溢的爱。
哪怕是在走入这屋子前,陌尘衣也只是抱他许久,亲了亲他的额头,说:“等我。”
皆以徒弟的感受为先。
秋眠又想起当年,山洞寒石之外,他声嘶力竭哭喊师尊,对他诉说爱慕,他所有的爱和被爱的力气,都似乎在那一刻耗尽了。
回转人间。
他们用这样的说法形容“翻书”。
回到这里吧,过去的无法改变,但还有新的因果在交缠。
“师尊。”秋眠抬眸,道:“我爱你。”
无花藤蔓在他肩膀上冒出了一片叶子,轻轻拂过他的眼角。
秋眠站在庭中,银花在风中簌簌作响,如贴在耳边的亲昵的低语。
秋眠转身离开,无形无迹的琴弦迸射到太仪的四面八方。
他走过来时的回廊,欲燃剑从半路扑出来,把剑柄往他手里挤,秋眠莞尔笑了,欲燃化宽了剑身,秋眠跃了上去,请他带自己去最高的一处山峰,那正是椒州之野外的高山。
他坐在剑上,望见太仪界的广袤的土地,而当他落地的那一刻,巨大的净化阵如银色的太阳,从后方缓缓升起。
秋眠按了手在琴上,琴声传遍太仪的每一处,他以一己之力,搭了太仪界的因果灵屏,拉住了此方因果,如此才不会让生灵被感染,才不会让意外横生。
琴声里,秋眠无不感慨:穿书局里不乏会算计人心的天道,但他们的算计,倒并不让他讨厌。
龙吟一般的低沉的鸣声从天顶传来,只是更为含混,听来更令人不寒而栗。
——来了,来了!
那横渡虚空的a921,连与太仪界生灵对话的念头也没有。
那血月真的成为了祂的眼睛,俯视着太仪界生灵最后的挣扎。
邪水沸腾到了煮沸一般的地步,其中邪物源源不绝,灵智堪比修者,它们从四面八方向大阵升起的所在奔去,被修士们层层阻隔,只为争取到片刻的拖延。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法器之后还有灵力,灵力用尽,还有血肉之躯。
纵然是蚍蜉,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之物,也有想要活下去的挣扎,也有为了让至亲至爱活下去,而豁出一切的勇气。
“琴不可停,保护秋峰主!”
来守他这一处的修士搭起了金色的灵屏,那里头有云明宗的修士,其中一人,是在这方时空之外,秋仙君来日的弟子。
风吹过此地,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在往秋眠体内送,那是昔日他养大的竹灵,它们乘着风而来,没有被邪物抓到。
竹灵顺着那弦下滑,竹叶翻飞,就如晏氏长阶上,与它亲昵地拥抱后融入其中,护住他的心脉。
阵法在慢慢升入天空,在阻隔邪物的路上,秋眠听见了许多故人的凋亡,他们以血肉之躯筑起的灵屏于嘶吼和滚滚邪流中覆灭,但没有人求饶,也没有人认输。
他听见重伤的屈启踉跄到了同样奄奄一息的季南月身边,这一次他绝不会让她孤身行去,他们已定下了婚约,只待完婚,在滔天邪水前,亦紧握着手。
宋采汐在剑阵前抚上腕间的玉镯,两个孩子在灵屏之内,与许多孩子一起,问爹娘几时回来,负责照顾他们的书院的先生只能哄他们道:“不怕,天亮了他们就会回来。”
他听见风楼的许擅怒吼绝不能让邪物再靠近阵法半寸,鲛人的歌声响彻云霄,血厄宫前白蓁抱住那只浑身染血,狐尾尚在的少年人,在他耳边泣珠而笑,说:“答应你了。”
秋眠抬头,邪涡中的暴雨尽数落入升起的法阵之中,背后隐有更加晦暗的云气在翻腾。
那是如今a921的样子,封印阵已升至顶端,修士们百姓们全力守护,没有让邪物近其半分,故而这封印是完全的,上升也非常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