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反应极慢地在原地站了足有五分钟,脑子试探性回忆起洞穴中发生的事。
不知名触手,恶心巴拉的变异虫,以及他绝不再去巡检的坚定。
嫌恶不经他允许的触碰,更抗拒那些……西泽猛然想起什么,扶着墙壁的手攥紧成拳,单薄身躯因厌恶与恐惧而微微发颤。
深呼吸几下,压下那股几乎令他心悸的憋闷,一步一步走到长镜前,看自己身上这件纯白柔软的睡衣。
贵族所用的服饰往往考究,从款样到布料无一不精无一不美,奢侈又标致。
这具少年躯壳自幼时便由几位专业保姆机器人全天照料,玩具踢到远处也不必伸手去捡,手脚仿佛只为用富贵养成毫无瑕疵的艺术品供谁观赏,如有必要可亲自亵玩。
别的雄虫贵族在这样温室一般的环境下养得娇软可爱,偏偏哈尔家的西泽少爷有一身不服输的硬骨,非要与私生子们碰得玉碎才甘作罢。
金与白的融合,在镜面反射下诞生出似是精灵的圣洁,他不去解开扣子,只用手指捻着衣角缓缓往上掀——
他的庆幸只维持在那些黑色长印出现之前。
洁白孱弱的腰间纵横交错爬满了黑色长印,似某种狰狞印记明晃晃挂在上方嘲讽讥笑。
西泽面色惨白,抖着手舀起水往上面浇,水温寒凉,冻得他一激灵,印记没能如他所愿化在清水中。
他又用热水搓了几遍,仍是不能搓掉。
乱糟糟的思绪在这一刻终于炸了。
属于这具身躯的酸涩委屈如一记铁拳击中他的鼻子,逼得他眼眶红透、泪水熟稔地盈满眼眸。
“……为什么又在哭啊,”他哭音根本压不住,“我在,在这个年纪,这么爱哭吗?”他记不得了,他完全记不得了。
裤腿吸饱了自腰腹潺潺流下的热水,似一堆重物沉甸甸压在小雄虫脚背。他搓红了腰间一大块皮,痛得手脚无措,不知该不该继续。
是比刚才浅一点吧?虽然……虽然一点黑色液体没流下来,他裤子都是白白的。
西泽眼泪朦胧,挫败地丢下衣摆。
好吧,他认命地想,一个虫解决这件事太有难度了,他得找机器人帮忙才行。
西泽刚往门边走了两步,余光忽而扫见有黑影——
“!!”
他此刻讨厌死了这个颜色,却又怕死了。在原地自欺欺虫地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什么触手敢出现在这就让机器人击毙成粉末啦,什么变异虫永远无法离开地下洞穴除非找死啦……一万种虫族法可以光明正大惩处变异虫,他在这种境地做什么都不犯法——才敢转头。
他看见缩在黑血血泊中小心探出脑袋的小怪物。
第6章
小小身体怎会有这么多血?
黑血源源不断自翻开的鳞片缝隙缓缓流出,似是遭受过猛烈撞击的头部有小半截瘪下去,险些伤到逆鳞所在的要害。
很奇怪,在看见这滩血之前西泽没闻出一丝不对劲,可当视觉有所反应后,他的鼻前忽然就被一股森冷冲鼻的血味浓浓包裹住!
这气味仿佛凝成实质成了块布死死黏在鼻子上!
两世从未直面如此惨烈场景的小雄虫腿下一软,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小怪物血红的眼睛轻轻黯淡下来,努力抬起的脑袋也因脱力倒回血泊中,溅出细碎深色的血点。
黑血并没有随着被虫发现而止住,渐渐地,一些微小粘稠物挤了出来,小怪物短小四足不正常地抽搐着。
原型大到能一脚踩碎飞船驾驶室的怪物听话变成不足小臂长的幼崽,锋利漆黑的鳞片化作软绵绵的肉片,会因触碰而受惊收缩,又会因触碰的虫是西泽而乖乖伸展、甚至上赶着蹭到西泽手背。
大概是下飞船后第一个善意接触它的虫是西泽,所以它很乖地任由西泽摆弄,跟那些一出生就很大几率产生雏鸟情结的低等宠物一样。
它这会非常地——需要他。
这个认知一点一点凿进西泽呆滞的脑袋里,他压住翻滚难受的胃部,忍下干呕的冲动,一步一步朝气息微弱的小怪物靠近。
“艾、艾克赛尔?”
越往前走,虫族本能排斥的气味越浓,仿佛黑血中有什么能致命——这种惧怕是刻进骨子里的,即使身体从未经历也会下意识敲响警钟。
小怪物身后的墙壁是以安全系数极高的特殊材料制成,能承受狂化的雌虫暴击,此刻靠近地面的角落却深深陷进去拳头大小,像是一个体积不大的生物朝一处撞了好几下造成。
浴室里没有别虫,更不可能是西泽梦游时用脚踹的,他没有这种怪力。
那就只能是……
西泽的手还未碰到小怪物,湿漉漉的鼻头就躲开来,红眼睛虚弱睁开,它抗拒地叫了两声。
这是不让他抱的意思。
可他忍着快将他窒息死的反胃感和恐惧感不是过来观赏艾克赛尔如何流血流死的。
西泽根本没考虑过——小怪物清醒时似乎能随意控制身体毒素,当它重伤陷入半昏迷状态,还能否将血液中的毒素稳定到安全数值以下?
他就那样抱起了小怪物,黑乎乎的黏液拉出好几条丝,像是想将小怪物的身体再拖回黑血中。
西泽顾不上腰间洗不掉的黑色印记,跌跌撞撞跑出浴室,颤声让机器人快快连线家庭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