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这时635路公交恰好来了。
半小时一班,错过就要枯等很久,李朝闻抄起没吃完的那盒马卡龙,拽着拉杆箱破门而出,冒着雨不管不顾地朝站台奔跑。
最终在车开走的前一秒,他踏进了门。
“hallo!”他抹了一把被淋湿的脸,笑着对司机说。
司机老爷爷很友善:“warten auf sie. {等你呢。}”
熟悉的德语在提醒他,他回到慕尼黑了。
黑白的电影总是很长,黑白的日子却过得很快,李朝闻在实验室连泡了两天,帮着队友中期答辩,顺利拿到了10分满分。
就是累得有点昼夜颠倒了。
第三天上午,他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在冰岛的某间旅馆里。
可是视野逐渐对焦,他看到死气沉沉的棕窗帘、地毯上堆满的衣服、在维也纳买的莫扎特唱片,一一确认了,这里是慕尼黑,他宿舍。
李朝闻瞬间泄了气,死鱼一样倒回床上。
天花板可真白啊,李朝闻睁大眼睛盯着它看。他昨晚睡前因为失恋,偷偷哭了一次,现在的目标,是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就算胜利。
可这就像“不要想粉红大象”的心理实验。
不要想于磐!
于磐迷人的笑容浮现在他眼前。
不要想于磐!
于磐喉结的触感还记忆犹新。
不要想于磐!
于磐的味道隐约飘忽地袭来。
李朝闻把头蒙进被子里,他抓狂了:好后悔把冷帽还给了于磐,不然现在还能吸两口。
得干点别的!
他懒得下床,就跪在床尾,伸长胳膊把桌上的电脑够了过来,点开费里尼的《大路》。
片头字幕还没放完,他就又走神了:
啊!这个死男人!竟然只回了个“ok”就没有下文了!他根本都不在乎我,我还想他干嘛?
李朝闻又急又气地,光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最后干脆拉开门跑到阳台上。
宿舍是个小型的工字型楼,有两个草坪小院,小李的阳台正对着其中一片草坪,越过草坪,是一群红顶白墙的乡间别墅,错落有致。
今天是个艳阳天,德国的草坪冬天也是绿的,就算覆上一层雪,化了之后还是那傲人的骄绿色,草上的露珠,在太阳下熠熠闪光。
李朝闻盯着脚下的草坪,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他住二楼,草地是软的,跳下去肯定死不了,最多一身土而已,多有趣。
小李摸着白色的栏杆,认真思考着。
“诶?哈喽?你去参加群里那个狂欢吗?”有人叫他。
李朝闻的遐思被打断了,他一抬头,发现是斜上方四楼的阳台上,他之前加过微信的中德混血同学,好像,叫william威廉。
“什么狂欢啊?”
“rosy迪吧的圣诞狂欢啊,你不觉着今天特安静吗?”威廉说。
今天24号,平安夜。的确,今天宿舍公共区基本没人,大家都出去玩了。
“你要去的话,可以坐我车去城里,晚上九点门口见。”威廉撂下这句话,就进屋了。
教堂的钟声敲了九下,黑色轿车停在宿舍门口。
威廉穿着一个红色的皮夹克,衬得琥珀色的混血眼睛更精致明亮了:“johnny来啦?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的确,要不是失恋需要排遣,他才不会来。
威廉给他打开副驾驶的门,李朝闻出于礼貌,也没推辞,说了句谢谢就坐进去了。
“哈喽哈喽!”后座坐着两个女孩,都化着烟熏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显得小李一身休闲装过于敷衍。
“哈喽!”
李朝闻不意外,因为william算是慕尼黑华人学生圈的交际花式人物,从杨国福麻辣烫店老板,到食品安全系的华人教授,他朋友圈里都有。
小李虽然开朗,但跟人家不是同一种开朗,于是他一直对william敬而远之。
“小威,这就是那位中科大的学霸吗?”黑长直女孩问。
小李很怕陌生人这样讲话:“啊,没有啊,不算学霸。”
他系安全带的一瞬间,心尖又刺痛了一下,他还以为再坐上车副驾驶会是很久之后呢,没想到,这么快。
“当然算啦,我高考学不懂,才到这边来读本科的啊。”女孩的语气中,有种阴阳怪气的疏离感,虽然是自贬,却让李朝闻有点不舒服。
“你们别这么mean{刻薄}行不?”威廉没看她们,悠游自在地打着方向盘。
“你一京爷,你懂什么?”
威廉轻笑,他偏头跟李朝闻做注释:“我儿北京长大的。”
小李假笑着点点头。
怎么办?一堆社会人,他从小就在最好的学校里当最乖的学生,没接触过这种人啊。活动还要凌晨才结束,他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上车了。
到rosy的场子里面,就更后悔了:这是一个纯地下的酒吧,经过三层小的门厅套间,才进到蹦迪的主厅,厅里暗得谁踩了谁的脚都看不清,音乐声又大得让人想变聋,说是乌烟瘴气一点也不为过。
这跟冰岛酒吧那种文艺chill的气质,相差一万八千里,说是圣诞狂欢,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圣诞的氛围,只有角落里有棵被人撞歪了的圣诞树,一群人找理由蹦迪罢了。
几乎所有的灯光都聚焦在舞台上,主dj是个黑人,扎绿脏辫穿红衣服,他倒是挺圣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