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唔……”
  梅砚被宋澜箍在怀里奋力挣扎,奈何他病体无力,根本拗不过气狠了的宋澜,只觉得自己的口齿之间也渡上了宋澜口中不曾消散的酒气。
  那是周禾送的酒,又辣又苦。
  他的脑子里不合时宜的闪过许多画面,有当年的东宫里自己揉宋澜的头发,有如今的癯仙榭里宋澜醉酒后好看的睡颜。
  宋澜暴虐的吻持续了太久,直到廖华在外敲门,“陛下,怀王与景阳侯到昭阳宫了,问您呢。”
  这个吻才终于松开了。
  梅砚已经全然懵了,眼看着宋澜拖着自己的膝盖下床穿靴,穿衣戴冕,他也全然做不出什么反应。那个吻太用力,酥麻劲儿还没有过去,唇齿间弥留的气息让梅砚连怎么思考都忘了。
  年少的帝王气冲冲地摔门而去,从背影看过去,竟也有两分落荒而逃。
  门锁又落了下来,守着癯仙榭的宫人安静到好像根本不存在,窗外的雪簌簌而落,压散了一捧梅花。
  梅砚怔怔坐了良久,那就被宋澜抽离的魂魄才好像又回了体内,他挪咽了一下嘴唇,低头看向空荡荡的床帐,宋澜的脸、宋澜的吻又再度窜上脑海。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了这样的心思?
  ——
  除夕以后,宋澜不曾再来过癯仙榭。
  梅砚的身子渐渐好起来,觉却怎么也睡不好,从前他常常梦见的是自己手染鲜血的样子,自打发生了那日的事,他便总梦见宋澜。
  从年少的太子,到如今的帝王。
  过往的记忆似乎成了他贪恋的梦魇,明明那么苦,却又让人舍不得睁开眼睛。
  “主君。”
  梅砚睁开眼睛,见东明守在床边唤自己。
  “怎么?”
  他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以为是宋澜来了,东明却说:“是南诏世子回来了,陛下允了他来见您,此刻在门外呢。”
  南诏世子,段惊觉。
  梅砚倏地起身,“快请他进来。”
  梅砚落病后便闭门谢客,小一年没见过外人,他此时愿意见段惊觉,倒是比见宋澜要痛快的多。
  段惊觉解了氅衣,身上还有些寒气,发上的雪化成水珠,微卷的发丝贴在前额,他肤色本就白,额下又是一双精致柔媚的柳叶眼,衬的薄唇更薄,皙容更淡。
  ——南国春色。
  “景怀。”
  他的声音像是含了碎雪,亦渡着春。
  梅砚亲自打着帘子请他落座,外头的雪还在下,屋里的暖炭生得旺,香烟袅袅间,他一时又生出许多恍惚。
  段惊觉是南诏世子,在大盛为质多年,两年前南诏王病重,他受命归返,世人都以为他这一去再不会回来,熟料南诏九部内乱,南诏王病愈以后又将段惊觉送回了盛京。
  曾经的挚友经别两年,一个是异国他乡浮萍客,一个陷朝臣殿上生死局。
  两年过去,如今的盛京城早已经物是人非,梅砚与他对坐屋内,竟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还是段惊觉先开了口:“我在南诏时就听说盛京出了变故,却不想变故这样大,方才见陛下就觉得不妥,怎么你……也这副病态?”
  梅砚自裁的事被宋澜瞒得很好,除了几个亲信之人知情,消息再没有传出去。
  梅砚只苦笑:“年前病得才重呢,如今已经大好了。”
  “我瞧瞧。”
  梅砚知道这人是个医痴,他既瞧见了自己的病态,必然不肯就此罢休,只得在那柔媚的目光下伸出手腕,由着段惊觉搭上去。
  “怎么这么虚?”
  段惊觉的医术近乎神化,搭腕便知病症,梅砚早些时候服过毒,后又险些自裁丢了性命,虽养好了伤,可心里苦顿,夜夜难眠。
  瞒得过旁人,却是瞒不过段惊觉的。
  段惊觉皱眉,目光在梅砚的颔下游移不定,他颈间的疤被衣领遮的严实,但拿碎瓷片的时候用力太过,延伸到耳下的伤口也深得很。
  时日稍长,那疤浅淡,本不易看出来,但段惊觉又不瞎,这会儿自然是瞧见了。
  “景怀,你颈间的伤是怎么回事?”
  梅砚偏过头,目光落在窗棂上,微微眯起眼:“一言难尽,纸屏,别问了。”
  屋里默了两刻,段惊觉是个聪明人,又熟知梅砚与宋澜的过往,如今见过了两人,又见着梅砚的处境,心里便猜出一二分来。
  他性情阴柔,又好说话,见梅砚不愿意多说,便点了点头。
  “景怀,你与陛下的嫌怨我管不了,可这样不是法子,他总不能一辈子把你拘在宫里。”
  梅砚神色一痛,除夕夜后床帐上的一幕又涌上来,他闭了闭眼:“我会再与他谈谈的。”
  到底是故友重逢,梅砚便抛开自己的事不谈,转而去问段惊觉:“南诏如何,你怎么又回来了?”
  段惊觉懒懒侧了身子,他是南诏世子,说起故国却好似浑不在意:“九部内乱,父王的身体刚有了些起色,就向陛下借了五万兵,把我送回来了。”
  “几天前我在官道上得了消息,说是仗着那五万兵,内乱已经平了。”
  南诏为大盛邻国,若非内里九部频频作乱,绝无倚仗大盛的可能,如今段惊觉去而复返,可见他们有多么自顾不暇。
  梅砚叹了口气:“你此番再度回来为质,盛京城里,怕有人要轻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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