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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梅砚却摇头拒绝了:“并不远,我先带着东明去,翁翁与阿公喜欢清静,禁卫跟来了也是添乱。”
  看出来少傅眼中淡淡的悲戚,宋澜心头顿时涌上一层心疼,他知道少傅定然想起了许多过往,有天顺五年的那场雨,或许也有之后数年的午夜梦回。
  他不再强求,只道:“那少傅要保重,等朕查清楚钱塘境内的事就去找少傅。”
  语气小心翼翼的,像哄孩子一般。
  梅砚登时就笑了,心中那抹哀愁也消失了大半,他抬起手,如少时一般揉了揉宋澜的头发,温柔到有些荒唐——“你乖。”
  宋澜自然是乖的,乖乖与梅砚做了别,乖乖带着沈蔚和宋南曛进了钱塘县衙,乖乖坐在上首敲了敲桌子。
  “让钱塘的知县过来见朕!”
  梅砚叹了口气,却没陪着宋澜一起处理钱塘的事,有了吴兴做前车之鉴,钱塘的账目查起来不会有多麻烦。
  难办的是民怨啊。
  “主君,您是不是不放心陛下?”
  东明这一问不无道理,站在县衙门口的一瞬间,梅砚甚至有了留下来的打算,但想起前天宋澜任用新人的提议,他又实在觉得没必要。
  孩子长大了,有手段也有脑子,自己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耳提面命,放手去做,他会把这个皇帝做得很好。
  梅砚抬眼看了看钱塘的天空,正是上午,薄云缱绻,是钱塘该有的样子。
  他笑笑,带着东明迈入人群。
  空山别院离县衙并不远,但因为太过偏僻,梅砚和东明还是跋涉了近一个时辰才到。
  钱塘洪涝成灾,百姓民不聊生,而空山别院依旧静谧,不受外事侵扰。城内已经是风雨飘摇的人世,此处却还能安享一寸天光。
  看着眼前简朴至极的小院,院子里周围栽种的丛丛青竹,以及院门上贴着一副正艳的对联,梅砚一时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那对联写得很有趣:
  ——天干地净,逐出是非名利场。
  ——乾圆坤方,投身寻常百姓家。
  东明眨着眼睛由衷地慨叹:“唐先生这手字,小人真是见一次佩服一次。”
  梅砚盯着那手清绝出尘的字,忽然想起几天前自己与宋澜说的“术业有专攻”之论,摇头笑笑,翁翁这手字,分明就是无可比拟。
  抬手,敲门。
  开门的人一身寻常衣裳,已然是花甲年纪,两鬓都掺杂了几根白发,却无论如何也掩不住周身的气度。眉眼张扬,面容冷峻,身形拔张,气场极强。
  梅砚下意识禀了禀息,唤:“阿公。”
  恭敬到不能再恭敬了。
  相较之下东明竟有些紧张,颇为局促地喊了声“赵先生。”
  赵旌眠一双凤眼眯了眯,见到他们似乎并不意外,只侧身把人让了进来,低声说:“逢山不久前给我和你翁翁写了信,说了你要回来的事,我早估摸着你们这两日能到。”
  他说完这话还不忘看了东明一眼,笑笑:“多年不见,小东明都变样了,是长大了。”
  听到这话,梅砚面上愧色更显,揖道:“一走九年,不曾回来尽一次孝,是景怀不孝。阿公与翁翁,身体都还康健吗?”
  赵旌眠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温和有礼的公子,唠叨了九年的话也骂不出口了,只笑了笑:“都好,你能回来就好,你瞧你阿公像是不康健的人么?”
  他说着张了张手,剔去岁月风霜,似乎还是经年之前盛京城里的那个叱咤风云之人。
  梅砚再抬头,看见的就是自己阿公意气风发的模样。
  笑:“阿公一点都没变,景怀当年走的时候您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
  “我自然是没变。”赵旌眠眼尾扬了扬,紧接着叹了口气,说,“可你啊景怀,这些年为着给你祖父平冤,受了不少苦吧?”
  凤眼一眯,如炬的目光落在梅砚颔下,那里有一道极不起眼的疤。
  梅砚一时局促起来,抬手拉了拉衣领,企图遮住阿公的视线,而后在赵旌眠审视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问:“阿公,我翁翁呢?”
  赵旌眠强势惯了,见梅砚不肯主动说那道疤的由来,一时有些不快,冷哼一声,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屋子。
  按照常理来说,梅砚此时应该上去敲门,而后恭恭敬敬向唐枕书问好,祖孙三人其乐融融共用一顿午膳。
  ——但他没有。
  通透如梅景怀,从看到开门的人是阿公起便知道翁翁还在生自己的气,自然不会愿意见自己。
  一走九年,是他不堪纯孝。
  梅砚拢了拢素色的衣袍,屈膝在石阶前跪下,俯首,声线清润。
  “翁翁,景怀给您磕头谢罪。”
  东明心头一跳,忙跟着跪下了。
  边上,赵旌眠静静看着这一幕,由着他们磕头长跪,一腔火爆脾气全堵在了心里。末了叹口气,推门进屋。
  东明安安静静跪在自家主君身后,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主君不让陛下一起来,也没有留在县衙陪陛下,恐怕就是知道自己要跪这一遭。
  主君这是不想让陛下知道。
  梅砚这一跪就是两个时辰,江南天气湿冷,又刚下过一场连忙的春雨,天气乍暖还寒,石砖缝隙里全是凄凄冷雨。
  他跪在这里,不由地想起了许多往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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