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帝王有谋略,知进退,任人唯贤,即便是小小的禁卫军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他想要效仿古人凭着几千私军就逼宫造反,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根本就不可能。
“景阳侯周禾。”一片沉寂中,宋澜终于再度看向他,“率军逼宫,犯下谋逆重罪,暂且押入大理寺,朕累了,别的容后再说吧。”
面对周禾,他终究没有徇私。
可周禾却笑了笑,心中竟有些满足,因他的小殿下终究还是徇了私。
谋逆重罪,依着朝律是该入刑部的,可谁都知道刑部的头上是许久都不曾露过面的孟颜渊。宋澜不想让孟颜渊插手此事,所以才把周禾交给了大理寺,大理寺卿是杭越,是得宋澜信任的人。
杭越冲着宋澜拱了拱手,弯腰就去拉周禾,周禾失血过多,早就没了反抗的力气,任由杭越拉着他往门外走,只是走到昭阳宫门口的时候却又忽然停住了。
他回头,正对上宋澜灼灼的眼神,又十分不舍地把目光挪开,落在了窗边那只上蹿下跳的鹦鹉身上。
歉意一笑:“陛下,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这鹦鹉别留了吧。”
宋澜负着手没说话,眼睁睁地看着周禾被杭越带出去,眼眶却再度红了。
等到周禾彻底走远了,宋南曛才瘪了瘪嘴唤了宋澜一声:“皇兄,您没事吧?”
宋澜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往内室里走,一边朝着宋南曛和梅毓摆了摆手,说:“都走吧,朕真的累了。”
——
这天晚上,宋澜独自一人宿在昭阳宫里,伴着窗外凄厉的雨声,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小,正是周晚凉刚过世没多久的时候,他被立为太子之后就搬到了东宫,成日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思念母妃。
毕竟是昭告天下又名正言顺的太子,即便他再不得宠也会有人登门道贺,那些日子便有不少朝臣入宫向他道喜,期间上柱国徐玉嶂也去了,不断地同他说一些“恭贺太子千秋”的言语。
宋澜听完只是鄙夷,然后仰头看向徐玉嶂,冷笑着问:“上柱国可知道本宫正逢母丧?”
徐玉嶂脸色一沉,像是没想到宋澜这么一个孩子会问出这样的话,皱了皱眉说:“殿下说话之前要考虑后果,您如今的生母乃是皇后,您说自己逢母丧,岂不是在咒皇后凤体?殿下如此口无遮拦,不怕自己德不配位么?”
彼时的宋澜最恨的人就是徐清纵,奈何他丝毫没有与徐清纵作对的能力,心里的委屈铺天盖地卷上来,他红着眼咬着牙,恨不得一口把面前的徐玉嶂咬死。
僵着之际,是周禾提着枪闯了进来,看见徐玉嶂就一蹦三尺高。
张扬的少年身上是说不出的轻狂气度,他提枪指着徐玉嶂,盛气凌人地说:“他是当今太子,无论如何也由不得你们冒犯,这种话再让我听到一遍,我管你是上柱国还是上柱公,二话不说就先拿枪挑了你,你看我怕不怕死!”
徐玉嶂自然知道周禾是谁,只是没想到周禾能有那样的气场,反应过来便拂袖而去,临走前还不忘对周禾说:“周家已经败落,老夫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周禾权当徐玉嶂是放了句屁,等他走后就扔了手里的长|枪,伸手怕了怕了手里的肩膀,笑着说:“殿下别害怕,姑母不在了还有臣呢,臣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宋澜红着眼睛看向周禾,怯生生地唤了一句:“表兄,你好厉害,你连上柱国都敢骂!”
那时候,宋澜还管周禾叫表兄呢。
周禾连连地应他,思索了一会儿又说:“殿下如今是太子了,别唤表兄了,唤臣的字吧。”
那是宋澜第一次听到周禾在自己面前称“臣”,也是宋澜第一次唤他“子春”。
但周禾待他还是和从前一样,还给他带了一篮精致的点心,说:“臣最近结识了那位南诏的世子,见他总爱吃这种精致的点心,于是特意带了一些来给殿下尝尝,殿下吃完了臣再走。”
宋澜慢悠悠地吃完了一块点心,是带着些南国气息的味道。
他抬头看想着周禾,有些不舍地问:“子春,你这就要走了么?”
“是啊,天色不早了,再不走宫门都要下钥了。”
宋澜悻悻垂下脑袋,明显有些不高兴了,诺诺说:“本宫不想一个人住在东宫里,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那烦死人的老学究。”
周禾便弯下腰笑着逗他:“殿下不喜欢教你学问的老学究就别憋着,臣可以教你一招……”
宋澜满是好奇地看他。
周禾压低了声音说:“殿下等那老学究睡着的时候,把他的胡子编成小辫儿,保管能把他气个半死。”
宋澜哈哈地笑,周禾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好啦,招数都教给殿下了,这下臣真的要走了。”
他说完就转身出了东宫,宋澜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拔脚就追了出去。
他追着周禾的背影问:“子春,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可周禾走得太快了,像是没有听到宋澜的声音,只是提着那杆长|枪一路走,一直走出了朝华门,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宋澜一路追着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只好停在朝华门的另一侧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子春,你什么时候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