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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他的少傅啊,是梅太师府上的二公子,是当今朝堂上的二品大员,是被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人,那么清贵的一个人,为何要遭这种苦?
  宋澜再开口时嗓音都哑了,帝王威仪消磨了大半,他颤着对段惊觉说:“少傅一直将你视作知己,他待你不薄。”
  一句话说到最后,竟带上了几分委屈,他是在替梅砚委屈。
  “怪就怪他太清白了,怪就怪在他是被你放在心尖上的人。”段惊觉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澜,开口的那一瞬竟有了胜者的姿态,他问,“还记得蔡华敬吗,陛下?”
  蔡华敬。
  已经是一个许久都不曾被提起的名字,但宋澜永远不会忘了他是谁。
  记忆的封匣忽然打开,宋澜想起蔡华敬劫持梅砚的举动,又想起蔡华敬被杀人灭口的惨状。
  他一双眼睛探过来,恍然大悟一般,“蔡华敬身上的蛊虫也是你下的?”
  段惊觉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宋澜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是聪明人,自然能够想到是段惊觉给蔡华敬下了蛊,又因此胁迫蔡华敬劫持梅砚,最后关头还操控那蛊虫要了蔡华敬的命杀人灭口,就连蔡华敬身边的那些江湖杀手也是段惊觉的人。
  想到那曾经把梅砚与东明迷晕的迷香,原来一切都是段惊觉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可宋澜有一点想不明白。
  “你为何要让蔡华敬劫持少傅,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段惊觉躲开宋澜灼灼的目光,而是看向窗外,语气竟有些怅然,说:“若非如此,我又如何知道景怀对陛下来说有这么重要?”
  宋澜一怔,他还记得蔡华敬当初什么都没做,只是想看看宋澜会不会为了梅砚连命都不要。
  自嘲一笑:“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陛下,这局棋我下了太久,深知一步走错便会满盘皆输的道理,所以实在是不敢赌,只要陛下肯松口,我即刻就去少傅府,否则……”段惊觉右拳虚握,袖口中隐隐传来一阵虫鸣声,他一字一顿道,“他会疼。”
  “住手!”
  宋澜目光一变,恨不得上前卸了段惊觉的胳膊,想到梅砚却又生生忍住了。
  他连梅砚皱一皱眉都舍不得,何谈蛊虫所带来的疼。
  撕心裂肺。
  长久的沉默,宋澜心里翻江倒海一般,身为帝王的那份桀骜与天子座上的那份狠厉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他透过瑶光殿的明窗,看向飘摇的江山人世。
  山河之后,是他座下的王朝,也是他的万千百姓。
  可是……
  宋澜颓然转身,不再看段惊觉一眼,只是哑着声音说:“这局棋,你赢了。”
  段惊觉依旧冷清清地站在殿中,即便听见了宋澜的答复也没有生出什么波澜,他神情如常,只是那双眼睛里稍稍显露出一些势在必得的神态。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输。
  今年已经是润兴四年,也是他在盛京为质的第十七年。
  十七年来,他用自己做赌注,用一身清白做交换,摸透了盛京城的风向,也摸透了人心的走向。
  今日他以周禾做棋子,周禾逼宫未成,他便果断而干脆地弃了周禾,而后以盛京城外的两万南诏兵马做要挟,要挟不成,他手中还握着梅砚这枚必胜的棋子。
  这一局可谓百密而无一疏。
  整个盛京城的安危与梅砚的性命像是两座大山,齐齐压在了宋澜的肩膀上,硬是压弯了少年郎挺拔的脊柱。
  宋澜不放心的问:“少傅身上的蛊……”
  “不瞒陛下,这蛊唯臣一人可控,只要陛下答应臣的要求,臣立刻就去少傅府。”
  宋澜苦笑了一下,脸上满是失意。
  妥协:“都依你。”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复,段惊觉也便没有多言,转身就要出殿门。
  宋澜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候突然又响起来:“段纸屏,你真的想要子春的命?”
  段惊觉向宋澜提了两个要求,除了要让宋澜放自己回南诏,还要让宋澜尽早处置周禾。
  段惊觉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像是凛冽的一柄寒刃,又像是藏了一丝烧得正烈的热络。
  他的声音淡漠而热切,低声说:“尽快吧。”
  宋澜回头看向他,竟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摇着头说:“他将你看得比命还重要。”
  “或许。”段惊觉理了理领口的衣襟,自嘲一笑,继而又往殿门走去,边走边说,“可我就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吱呀”一声,段惊觉径自推门出了瑶光殿,此时已经是晌午时分,阴雨连绵了多日的天总算放了晴,炙热的光晕落在段惊觉的素白衣襟上,像是刮擦点燃的一捧火。
  宋澜负手立在瑶光殿里,以一个败者的姿态看着段惊觉的背影,像是看见了引火烧身的亡徒,正在一步一步走入深渊。
  第97章 周郎顾
  少傅府。
  梅砚从没这么疼过。
  他整个人都无力地陷在床榻上, 虽是沉沉地昏睡着,心口处的疼痛却还是让他死死攥住了床褥。
  那种疼颇有摧心剖肝之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啮噬心头的血肉。他疼得浑身都是冷汗, 额前的碎发贴着汗泛起卷来,呼吸已经几不可查,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虚无的苍白, 这比多年前喝下牵机酒的感觉还要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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