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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宋南曛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是陆延生先开了口:“梅少傅可是在顾虑什么事?”
  “不是顾虑。”梅砚摇摇头,极其肯定地说,“是我的确知道了一些风声。”
  “什么?”
  梅砚没说自己中了蛊,只是解释:“我这一病小一年,朝堂上的事情掺和得越来越少,人离了是非牢笼,成了局外之人,反而更容易看明白一些东西。”
  这次轮到梅毓愣了愣,他想起自己初入盛京的时候,也能一眼就看出别人所看不出的东西,梅砚所说的想必就是这个道理
  “这些天我在府中养病,听说左相在朝中一直很安分,甚至唯南曛郡的意思是从,连东明都说他或许只是想要巴结南曛,可我始终觉得不太对劲。”梅砚继续说,“我们都知道,左相一直不服陛下,还一度想要扶持南曛郡为帝,如今陛下不在,分明是扶持南曛郡的大好机会,可他怎么突然就沉得住气了呢?”
  这一问过后,许久无人出声,宋南曛好不容易从先帝之死一事上回过神来,下意识就说:“或许孟颜渊他已经没有扶持我的心思了呢?”
  “他不会。”梅砚再度摇头,“他记挂着上柱国的死,恨着我梅氏一族,他不会眼睁睁看着陛下安坐帝位,而我与兄长在朝堂上风生水起。”
  话说到这里,梅毓终于有所觉,“景怀,你方才说你知道了一些风声……是什么?”
  梅砚抬起头,温和的目光一一在陆延生、宋南曛和梅毓身上划过,最后又落回到自己面前的一盏茶上,他叹了口气,说:“因我心中存着疑,所以让东明去查了查,这才知道咱们左相并没闲着,这些日子他不断派人去找与先帝驾崩有关的人和事,上至朝臣,下至宫人,无一不在他的调查之中,纸包不住火,想要拦已经是拦不住了。”
  几人再度愣住,都是深谙政务的人,自然知道孟颜渊的这番举动意味着什么。
  孟颜渊多半是对先帝的死起了疑心,他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暗中却在调查一桩惊天地的大案,倘若一旦被他查出点什么来,不只梅砚在劫难逃,就连宋澜都会被牵扯其中。
  梅砚见几人都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才又看向宋南曛,问:“郡王,此刻臣与您有血亲之仇,但臣还是要问一句,若是左相将皇位摆在您的面前,您坐还是不坐?”
  宋南曛抿着唇没回答。
  这种沉默引得梅毓和陆延生都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却见宋南曛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像是心里正做着极大的挣扎。
  不怪他挣扎,天秤两端一头是仇怨,另一头是他先生的谆谆教导。
  琼然啊,清玉澄明琼花镂,得愈安然风露透。
  “坐个屁!这皇帝我死都不当。”
  他与宋澜一样,分得清大是大非,更看得见当年的梅氏一族饱含了多少冤屈,先帝非明主,即便那是他的父皇,死得却也不冤枉。
  众人都松了口气,梅砚也笑了,又回到刚才的话题,说:“既如此,左相要查当年的旧案就让他去查,左相要扶持南曛郡就让他扶持。不让他心满意足地翻一次旧案,他便永不会有放下警惕的时候,只有遂了他的愿,才能找准时机,将朝中党派一并肃清。”
  宋南曛却不依,他年轻气盛,话也直白,“那梅少傅你呢,旧案若是被捅出来,你岂不是要获罪?”
  “臣只是说可能。”梅砚苦笑了一声,眼底难掩怅然,“倘若旧案真的捅出来,那也是本就应该落在我头上的罪名。”
  ……
  梅砚在去南诏之前就做好了所有的打算,他保住了大盛的安定,保住了宋澜的江山,保住了这座朝堂的安稳。
  唯独舍弃了他自己的命。
  他们都曾想要努力地活下去,但时局似乎并不允许,人人祈求的上天似乎也未怜惜,段惊觉种下的血蛊像是一道随时都会批下来的闪电,生生劈开一条生死道路。
  梅砚真的有些累。
  此身长戚戚,他不曾有过什么遗憾,只是对不起宋澜一个人。
  ——
  水牢。
  梅砚攀着宋澜的脖子,薄唇轻轻碰上他的脸颊,带着凉意和水气的嗓音抚着宋澜的耳廓:“青冥,别饶我。”
  宋澜不知道梅砚的心口此时有多疼,他自己那颗心倒是切切实实地疼了起来。
  “好,朕不饶你。”
  宋澜抬手往上挪了几寸,抚上梅砚湿泞的头发,厚重的吻就落了上去。
  他们从没这么吻过对方,似乎每一下都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唇齿间很快就漫出血迹,铁锈味绕着唇舌直直涌入心里,到底还是尝出了一丝苦涩。
  宋澜抬手扯开梅砚湿透了的衣衫,泛着苦意的吻一寸寸落下去,水牢里阴暗潮湿,不知哪里漏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却又与另一种声响莫名契合。
  宋澜的确没饶梅砚,却也让梅砚在濒死的刹那又感到生的希望。
  这就是梅砚所说的——他最后的温柔。
  他的心口起起伏伏,早已经不知道是血蛊让他更疼一些,还是宋澜让他更疼一些。
  这样也挺好的。
  梅砚用一根手指缠着宋澜的头发,冲着他笑了笑,生平头一次这样乖觉,他的声音很低,像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青冥,我老实告诉你,我不行了。”
  宋澜的身形募地一顿,像是被锈住了一般,过了许久才直了直身子,等到再抬头的时候,眼眶早就已经泛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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