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他环顾四周,确定无人,鬼使神差将那张宣纸抽出来,展开发觉不过是一张塞北边境的地图。
  可细看之下却又发觉,与大哥手里的布防图不太一样,塞北并未属于大周领土。
  谢枕云随意扫视,目光停在角落里几乎模糊到看不清的题注上。
  ——泰熙末年,北蛮一分为二,南部游牧族人归顺大周,帝与其族人定下盟约,以游牧王女嫁皇四子,若诞嫡子,即为皇太孙。自此,塞北与大周血脉相融,不可割分。
  泰熙,是先帝年号,而皇四子,正是当今陛下。
  可谢枕云分明记得,如今的皇后是上云京侯门独女,与陛下青梅竹马,年少情深,登基后便立为皇后。
  不待他再沉思,一道声音倏然在他身后响起。
  “在想什么?”
  谢枕云猛然惊醒,扭头对上梁成烨深不可测的眼眸,“殿下?”
  梁成烨蹲下身,捡起从他手中跌落的塞北地图,“慌什么?不过一张地图,想看便看。”
  谢枕云定了定神,“这份地图,是塞北归顺以前的吗?”
  “嗯。”梁成烨折好地图,随意塞进卷宗里,似乎并未察觉他的不对劲,“都是先帝时候的事了。”
  男人并没有深谈此事的兴致,话锋一转,“你难得来东宫,定是有事寻我。”
  “殿下莫怪罪。”谢枕云从袖中摸出那枚玉佩,递给他,“殿下的玉佩,我不能收。”
  “你来此,就是为归还玉佩?”梁成烨的目光自他腰间挂着的屠苏铃上一扫而过。
  “昨日是我自己贪杯,殿下以重礼赔罪,我受之难安。”
  梁成烨并未去接,淡淡道:“赔罪,不过是我送与你玉佩的由头。”
  “枕云,你已拒绝了我三次。”
  “一个赔罪的由头,殿下用了三次,实在令我疑惑。”谢枕云见他坦然直言,笑了笑,“殿下第一次见我便送此等贴身之物,到底是第一眼就对我情深根种,还是因为——
  同样是谢凌云的亲弟弟,我却因身子病弱,远比谢青云好控制,注定不会成为你的掣肘,又正好入了您的眼,所以殿下想一举两得,既讨我欢心,又利用我来试探谢家,让谢家归您所用呢?”
  “……”
  沉默良久,梁成烨望着他,道:“可如今,我只是想讨你欢心,再未掺杂半分其他任何念头。”
  “殿下不愧是储君,总能避重就轻,说我爱听的。”谢枕云勾了勾唇,当着男人的面,松开了捏住玉佩系绳的指尖。
  玉佩摔落在地,在一声清脆声响后,四分五裂。
  “只可惜我已见过一个男人掏心掏肺的好该是什么样。”谢枕云伸手,指尖悬空点在梁成烨心口,轻轻画了一个圈,“殿下想讨我欢心,该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垂落眼睫,再抬眸时,眼眶已泛起湿意,怯怯望向男人,“这枚玉佩不太够格,我摔了,殿下会生气么?”
  第109章 如此鲜活的模样,却是将殿下认成了另一个男人。
  一块可昭示储君身份的玉佩,在他口中,却不过一句不够格。
  “无妨。”梁成烨望着他,轻描淡写道,“你不喜欢,碎便碎了。”
  “殿下真的是很好的人,只是……”谢枕云支着下巴,上下打量男人俊朗淡然的眉目,“只是萧大人刚死,旁人都觉大快人心,这等时候我连替他办一场葬礼都不敢,夙夜难安即便在梦中都忘不掉他,殿下能明白我的对么?”
  说着,谢枕云垂下眼,“其实,我一直将殿下当做哥哥,殿下也是知道的。”
  “殿下这样,让我很为难。”
  不是殿下不够好,而是有人比他更好,而他比不上,所以只能被认作好哥哥。
  梁成烨如何会听不懂少年的言外之意。
  “你今日来,只是为送还玉佩?”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慢条斯理用火折子点燃了书案上的红烛。
  “殿下不高兴?”谢枕云走到他座椅旁停下,正好挡住一半烛光,嫩白的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无辜笑道,“可我与殿下之间,实在无旁的事可说。”
  昏暗的光影里,他山根处的小痣随眉目流转而浮动,烫得人心发慌。
  梁成烨只瞥一眼,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我方才见你看塞北的地图入了迷,你若喜欢,可久留一会,关于塞北的卷宗你可自行翻阅。”
  “这些卷宗,我一个外人也能看么?”谢枕云迟疑道。
  “你是九弟伴读,不算外人。”梁成烨屈起指节敲了敲桌案,小灵子立马推门而入,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太子殿下身侧,上面足足垫了三层软垫,还披了一层毛毯。
  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个小太监手里端着烧好的火炉,顶着满头大汗将火炉放在了谢枕云脚边。
  另一个小太监端来一盘葡萄和一叠桃花酥放置在桌案上堆成山的奏折旁。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早有准备。
  谢枕云沉默坐下,将毯子披在腿上,一旁的小灵子连忙从书架上搬了一排书籍过来,都是有关塞北的游记故事。
  “小公子,您想看什么,和奴才说一声便好。”小灵子对他格外殷勤,瞧不出丝毫勉强。
  “西域刚进贡来的葡萄,比除夕时进贡的那一批荔枝更甜,你会喜欢的。”梁成烨摘下一颗葡萄,修长指尖剥干净皮,放在早已备好的小盘子里,然后推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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