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何幸回忆:“这座桥好多年了,我刚搬来的时候,还有个传言说是豆腐渣工程,说不定哪天就要断掉。那时候好多人抗议,公交车抵不住压力就不走这条线了,我每天上学放学就只能在桥头那站下车,然后穿过桥再坐别的车回家。”
  盛斯遇问:“你不怕?”
  “不怕。”
  “你知道是谣言。”
  “也不是,”何幸叹了口气,“那时候我爸几乎天天打我,我不想回家,这座桥刚好能让我早早出门,晚晚回家。”
  他抱住他的腰,脸贴在还带着温度的胸膛上:“当时我还会故意在最高点跳一跳,我在想要是能在这时候断掉就好了。”
  想死也没有勇气,只能祈祷一场意外。
  “不过幸好没有!我要是死了,就遇不到你了!”从他怀里抬脸,天上星也不及他的双眸明亮,甜甜认真地开口,“我爱你。”
  伶俐的人思维跳跃也快,看了眼空空的车下一秒就问:“你今天没带司机来?”
  “就我们两个不好吗?”
  好啊!
  当然好!
  可没过多久,吴超就出现了。
  当着别人的面不好意思说些你侬我侬的真心话,除了牵手之外也没办法贴贴。
  很快就被困意笼罩,何幸把座椅往下调,拿了盛斯遇的外套披在身上:“我躺一会儿,到家叫我。”
  “好。”
  十五分钟左右,车停下。
  吴超回头正要讲话,被盛斯遇抬手制止。
  熄了火,除了心跳,三人谁也没动。
  先苦后甜的何幸睡得正香,不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也不知道刚刚那番苦话勾起盛斯遇的黑色回忆。
  “抱着你爸爸的照片,从桥头开始,三步一鞠躬、五步一叩首。”
  当年的安城乱成一锅粥,管你是哪家的公子千金,就算经过安城也得留下保命财。
  这财一半落在秦泰手里,另一半被张老三收入囊中。
  直到秦泰左膀右臂皆被人斩断,不甘心看张老三风头无限,才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
  那座桥真长啊,叩头的痕迹被春雨洗刷得干干净净。
  白孝也被打湿,底部沾染了鲜血和泥土。
  盛斯遇冻得发抖,被秦泰一把攥住单薄肩膀,被迫看着他的脸,斜长的刀疤从左额一直蔓延到右边眉梢。
  恐怖不及父亲死亡惨状的万分之一。
  秦泰抹去他从额头流到下颌的血,问:“记住你爸爸死前的模样了吗?”
  “记住了。”
  “记住是谁杀了他吗?”
  “记住了。”
  “不,你不会记住。”
  一个装在封闭容器的眼球放在他早已失去知觉的手掌中。
  “总有一天时间会淡忘你的记忆。看着它,我要你一直记住,这只眼球是你爸爸的。你要永远记住此刻的仇恨,永远不能忘记。”
  “阿遇,你要怎么做?”
  盛斯遇一字一句道:“找到他,杀了他。”
  可距离这句话落地还没到三个小时的时间,秦泰就在平安路口出了严重车祸。
  一躺就是三个月。
  鬼门关走了无数遭,上苍垂帘,奇迹般捡回一条命。
  刚睁开眼睛就要见阿遇,可谁也不知道阿遇去了哪里。
  话事人生死未卜,不忠心的琢磨着敛财,忠心的彻夜守在病房前,谁还有闲心管那个刚死了爹的孩子。
  秦泰托人托关系找了一星期,在国外人.兽.杂技秀场见到了骨瘦如柴,双眼无神、双耳失聪的他。
  “还想报仇吗?”
  等他缓慢地重复到第三遍时,盛斯遇才通过他的唇读懂。
  重重点头:“想。”
  “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儿子,义父帮你。”
  墓碑前,他弯腰送上一束花,要靠戴上耳蜗才能听见风声,就这样坐在旁边,倚靠着冰凉的碑。
  心中悲苦万分,眼睛却比盛夏晴天晒干的萝卜还要干,他哭不出。因为那三个月的人间炼狱,已经为他打造了钢铁般坚硬的心。
  上苍给予了他超强记忆力,叫他永远无法忘记当年的细节,又给了他一颗极具耐心的心脏,让他能沉稳地在世间游走。
  不会被仇恨扰乱心智,也永远不能忘记。
  守株待兔,却没有丢失大脑。
  时间的齿轮转动,一转眼又回到现实。
  何幸屈着膝盖,面向盛斯遇侧躺,宽厚的外套能从肩膀一直盖过膝盖。
  可以看出他的确很累,丝毫没有睡醒的迹象。
  盛斯遇扯了扯嘴角,突然觉得荒唐又可悲。
  兔子撞上树根没有晕倒,反而千方百计想把树根拖回家,拖不回去干脆安营扎寨,以为找到了能为它遮风避雨的港湾。
  这个兔子,是傻,还是天真?
  不知哪里来的飞车党将车速和鸣笛声放到最大,不要命了似的从盛斯遇的车旁经过。
  何幸猛地一颤,后背马上多了个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他,关怀的语气问:“吓到了?”
  何幸心脏砰砰,被吓得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刚要起来拿手机,反被盛斯遇扣住手背,不让他拿:“光太暗,眼睛不舒服就别看了。”
  何幸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起身,长外套滑到腹部,问:“几点了?”
  “还不到11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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