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唐烛点点头:“有听到过。”
  警员:“甘索与那位少爷也是,因为诗歌相遇。据说甘索初到小镇时,靠着卖诗生活,她第一本,也是唯一一本诗集,好像……叫《月亮》。”
  “月亮……”唐烛不禁皱起了眉。
  警员又说:“只可惜总共就没有几本。”
  说着,两人听到了被装上囚车的男人的吼叫与谩骂声。
  那男人似乎是要疯了,时而狂笑时而痛哭:“甘索——!我恨你!哈哈哈哈哈下地狱吧!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呜呜呜呜我爱你……我、我错了!我向你坦白!呜呜呜我爱你啊……”
  唐烛本不想再看着令人作呕的凶手,却正撞见来调派人手的大卫。
  “唐先生,没什么,您不用担心。是甘索的……不,是商人家的儿子来了。”
  他有些疑惑:“他怎么会知道?”
  大卫答:“那位仿佛是猜到了什么,选择了提前返程。今日刚刚达到,一听说山上有尸体……”
  直到瞥见了付涼的背影,唐烛再也坐不住了:“我下去看看。”
  到达两人身旁时,已经有人为匆匆赶来的青年展示了尸体腐败不堪的面貌。
  那人似乎也已经听到了付涼毫无保留地讲述,身高体健的男人,就这么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失了神。
  唐烛抓了一点付涼冰凉的衣袖,忧心忡忡问:“你都说了什么?”
  青年瞥了眼他缠满纱布的手,没有动作,如实回答:“作案原因与过程,接下来是手法。”
  他看着男人悲怆的神态,面色一白,“别…别说了付涼。”
  付涼没应答,却也稍作停歇。
  “先生,谢谢…谢谢您能替甘索……”男人在他们面前,缓缓跪下了去,正对着散发尸臭的裹尸布。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那块白布上:“我知道,森林的夜晚…很冷的……谢谢您谢谢您……”
  唐烛想安慰他,却无从开口,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块水渍越来越深。
  “我不得不告诉你,犯人用钢笔刺穿了甘索的喉咙,又将他悬吊在雨树上,任由云豹啃咬——”
  这毫无情绪的表达将唐烛吓得不轻,他立即握住了付涼的手,试图阻止他继续下去。
  可惜却没任何效果。
  “他早早准备了火药,等待着暴露的那天,听见凶手的叫喊了吗?他知道甘索是虔诚的信徒,他知道要怎么带他去地狱。”
  青年说罢,拉过一直在后方藏着的警长,从他手中抽出张纸。
  “可只要签了它,你就能带这具尸体回去。”
  男人怔怔听完,伸手去接付涼手中的文件。却抓了个空。
  “但我必须得提醒你,甘索是男人。”
  “尸体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凶手作案后换上的,而是甘索以为即将见面的人是你。”
  他似乎鼓足了勇气,准备说出自己所有的秘密。
  男人怔怔地跪在草地里,连哭声也不再有。周遭陷入了一片沉寂。
  打破这局面的依旧是青年的嗓音,他轻轻笑了,毫无怜悯地将那张纸丢到了地上:“那就收起你的眼泪回家吧,先生。”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人群。
  唐烛想追过去,却被大卫拦住了。他完全不理解付涼的做法,却无从问起。
  “唐先生,请您体谅一下,小殿下……”
  大卫向他鞠了个躬,侧脸望着远去的背影说:“需要休息一会儿。”
  **
  青年行走在枝叶遮天蔽日的森林中,竟在春日感受到一股寒意。
  不得不说,这个案子总能给他带来不适感。
  自小到大,比起同龄人他都显得太过于聪慧了。非凡的注意力与感知力,如同上帝赠送的厚礼。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铅灰色的天,西风湿冷。行人裹着黑色厚外套,面目兴奋,步履匆匆。
  伦敦西区的牛津街,路过海德公园再向前,树立着黑漆木建造的绞刑架。
  一排男女头戴黑色布袋,双手反捆在后,穿着单薄白衣,赤脚,站在绞刑架前。
  周围的呼喊嬉笑声震耳欲聋,足够吵醒他往后十五年的好梦。
  他完全能记清那里,每一缕风的触感,每一个人的面貌,还有黑色漆木板突然掉落,脖颈与粗麻绳摩擦的吱呀声……
  “付涼!!”有谁从后方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侧过脸,双目几乎无神,脑中继续重现着那一排在寒风中晃荡的尸体。
  “付涼?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付涼……”男人发现了他的异常,试图制止住他的步伐。
  “你在想什么吗?”唐烛皱着眉,整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付涼只觉得脑中疼的厉害,抬手捂住额头。一般这时候,周围所有人都会主动远离他,看来大卫没有拦住他。
  “对了、江月,就是刚刚那个人,他签字了!他签字了!”男人用满是伤痕的手捉住他的手。
  他闭上眼,反手握住男人的手臂。
  终于,记忆中高大的男人抛下一沓纷飞的纸张。他没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只听见那人的声音。
  “签完字把尸体领走吧。”
  “那边的小孩,你可不能签,快走快走。”
  “看看这打扮,贵族家的少爷也喜欢围观绞杀?”
  他的泪腺向来不发达,那次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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