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虽然知道陆渊看不见自己的脸,但还是不自在地偏过头,“你就那么信她?”
  不。
  我曾经最信任的人是你。
  陆渊表情变幻莫测,漆黑的眸子看不出喜怒。
  他掀起被角,绕过陵川渡,从床尾一侧下榻。
  陵川渡张了张嘴:“……”
  待感受到了凉意,他茫然地问:“你去哪?”
  “找沈循安。”陆渊唇角扬着微笑,但气氛却一下子冷了下来,“既然前辈对我多有猜忌,在一起反而不合适。”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陆渊甚至懒得点蜡烛,披上外衣凭着记忆就朝着门口的方向离去。
  ******
  前街又名“潜街”、“暗街”。它所谓的前并不是方位上的称呼。
  而是一个隐晦的别称。
  这里鱼龙混杂,治安紊乱。人口流动大,是个没人管的地方。
  半夜被师兄敲开房门的沈循安,大白天又被陆渊喊起来去了这个他不太熟悉的地方。
  前街道路并不似主街道那般有石板铺设,全是坑坑洼洼的石子土路。
  沈循安担忧地看着对方眼底的青色,“陆师兄,你还好吧。”
  陆渊昨晚并没有睡好,现在大阳穴在疯狂地抽痛着,“你之前说自己是天都城人?”
  “在我去凤池宗之前,我一直在天都城生活。”沈循安踢了一脚翻出土面的碎石块,“你知道大胤的宗律么?”
  陆渊对这种条条框框的东西向来不上心,他连自己身为首座的晧天盟的律令都不记得。
  沈循安解释道:“大胤的第一个皇帝在位时,明文禁止所有胤朝皇室的人修行入道,以免寻求长生之后,贪念权利,兄弟阋墙,父子相杀。”
  “所以你也……”陆渊倒是真的没有预料到沈循安跟皇家有什么牵连。
  沈循安:“严格来说我并不算是,我父亲是镇北侯,但我的姑姑是当今的皇后。”
  大胤的皇后沈念夏,也就是鹧鸪梦里永康王妃的亲姊妹。
  介于祖宗禁令已下,但皇室又必须拥有得仙门的庇护,来维护自己免受邪祟魔修的威胁。所以皇室一直采取的国师制度,特请一位修仙界称的上名号的大能,挂职称为大国师。
  比如说林绛雪,她已经担任皇室的大国师一百余年了。
  巧合之处就在于,林绛雪看出了沈循安的在修行上的天赋,她带着沈循安回了凤池宗。
  而在镇北侯府中的族谱中,这个孩子的名字被彻底划去了。
  皇帝不想让太子跟任何宗门有关联。以免羽翼太过丰满,让他完全无法把控。
  陆渊大概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沈循安是太子的表弟,皇帝必须确保沈循安跟沈家无任何瓜葛。
  “所以我已经有十年没有回来了。”沈循安垂下眼帘,像在认真地打量着地上的每一个坑洞,“这十年里我从未跟家里有过联系,因为镇北侯府的一举一动,全在皇家的监视之下。”
  陆渊有点尴尬,他不太会安慰人,只好干巴巴地说:“那你也是……受苦了。”
  沈循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会啊,十年前是我自己要来的,林宗主询问过我的意见,我不后悔。”
  他苦笑了一下,“你可能看不出来,我在家并不受重视。”
  镇北侯府并不像永康王府只有一个儿子,镇北侯膝下儿女无数,且他本人热衷于“养狼”。
  他一生驰骋沙场,军功无数。自然希望自己的接班人有狼性,无论性别,血拼竞争。
  谁有本事谁就坐他的位置。
  沈循安是他最小的一个孩子,但他就像误入狼窝的一只羊。
  脾气过于好了。
  被欺负了也傻傻得不知道。
  镇北侯只是摇了摇头,就放弃了对小儿子的培养。
  礼、乐、射、御、书、数,沈循安跟这些就不沾边,他唯一的娱乐就是在院子里荡秋千。
  陆渊停住了脚步,他敛眉盯向沈循安,“十年前?”
  沈循安也跟着他停了下来,“怎么了吗?”
  “十年前,天都城瘟疫肆虐。”陆渊眼眸微暗。
  看来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他知道的、亦或是不知道的事情。
  “你答应林绛雪去凤池宗还有别的原因么?”
  沈循安舔了舔唇,似乎不想回答,但是看陆渊那么严肃的样子,还是说了出来,“我的一个朋友死在那场瘟疫里,但是我父母不同意我去看他。”
  哪怕他现在朋友成群,但那是封锁在高墙大院童年里的第一个朋友。
  他父母嫌弃对方的出身,甚至阻止他们的见面。
  可是出身好又怎么样?
  只有他的朋友愿意倾听自己情绪,两个孤独的小孩报团取暖罢了。
  “所以我对镇北侯府失望了。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这点失望就够让他离开家了。”沈循安垂下眼。
  陆渊不置可否地抬腿继续往前走着。
  按照沈循安的说法,他似乎跟当年的瘟疫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循安把心里淤积的话说出来反而感觉好多了,他打量着周边半闭的店铺门,“陆师兄你到前街来干什么?”
  “找人。”陆渊视线落在前方,神情有些松动,蓦然缓缓笑了。
  沈循安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是一群正在玩游戏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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