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随着陆渊随意地说出更多的名字,老头急了,从椅子上蹦起来,“这些人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先说清楚啊,这可跟我没关系!你们就算是凤池宗来的,也不能随意栽赃人!”
  隔着窗户纸,还能听到从旁边街道传来的叫卖声。昏暗的房内几个人之间维持了一段诡异的静默,只能听见老头的喘气声。
  沈循安不解地打破了死寂,“可是回香坊的明小姐,才艺无双,是坊内一绝,她有什么忧愁想逃避呢?”
  老头哼了一声,坐回椅子上,“她今年二十岁了吧,对于你们来讲,这个年纪可以说年轻得很,对于一个靠容颜吃饭的人来说,她可是逐渐地开始走下坡路了。”
  回香坊客人不断,正是源自于他们内部严苛的选人条件。能坐上花魁位置的人,年龄都在十六至二十五岁。
  对于一个已经走完一半有效期的明潇潇,她人前得意娇蛮,一呼百应,人后却只敢心惊揽镜自照,细数着那并不存在的皱纹。
  她怕年老色衰,怕今日轻易可得,明日就是奢望,绝望每日像口巨钟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当她在无数次照镜后,终于看见一道不明显的眼角笑纹时,这口巨钟发出陡然的爆鸣。
  “所以按照她的要求,我取了之前给你们看的,那个回香坊舞娘的小腿胫骨,加入她定制的骨雕之中。”老头一副看多了这种人的架势,咂着嘴道:“婆娑境中,她永远是众星捧月的那一个。”
  虽是幻象,却麻木了明潇潇的害怕痛楚,每日她就如同幻象中的自己,展现自己最美妙的状态,但某处看不到的地方在腐烂生疮,在饮鸩止渴。
  “走吧。”陆渊搓了搓手,他站在这里半天不动,手都快没知觉了。
  沈循安:“啊?我们这就走了么?”
  不再查查了?沈循安眼里都是询问,怔怔地望着陆渊。
  陆渊一本正经道:“你要是打算在这过夜,那可以不走。”
  英雄气短的沈循安抬腿就走,走得比小跑快。
  陆渊笑着摇了摇头,跟上沈循安。他伸手碰到大门时,侧过头睨了老头一眼,说话慢条斯理,嗓音温和,“这段时间,您最好还是不要再接这些单子了。”
  但老头看出了他眼里暗藏的警告和杀意。
  陆渊静静看着对方头如捣蒜,似笑非笑地带上门。
  沈循安抱着剑,在冷风中吐出一口白气,“陆师兄,你说我要是到大乘期了是不是就不怕冷了。”
  陆渊沉默了一会,决定打破少年的美好愿景,“只要你还是个人,生老病死,冷热苦痛,都是不可避免的。”
  沈循安继续突发奇想,“那像九苍城的陆灵越那样的修为呢?据说他已经登天入道,是半神之躯了。”
  陆渊背靠灯光,表情笼罩在阴影里,开口声音低哑,带着自嘲的味道,“他也不能。”
  像是被困住前世的鹤雪园,冰冷的雪一寸一簇地落满他僵住的身体,胸口的窟窿冒着血腥味的热气,鲜血随着雪化成的冰水无声地流走了。
  陆渊费劲地眨了眨眼,雪地仿佛要刺瞎了他的眼。
  直至猛地陷入黑暗。
  “陆首座,还没想起来么?”
  又是这个声音!
  陆渊咬了咬后槽牙,下颌紧绷。
  心障在他识海里尝试开口说话,它和第一次发作一样的尖言冷语、无处不在。
  它装模作样地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大不了就让他们去死好了。”
  每一次发声,就如同针刺向一根根神经,剑挑一处处血管。
  陆渊捂住额头,暴戾地低声道:“要么你现在闭嘴,要么我让你闭嘴。”
  它笑嘻嘻得,全然不怕他,“以陆首座当下的能力,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我拔除的。”
  猩红色的光点延上漆黑的瞳孔,陆渊如恶鬼般显露狰狞的笑意,“那你现在大可一试。”
  它噤声了,恐惧让它狡猾地思忖着对策。
  越来越浓重的黑色缠绕在陆渊眼前,令人战栗的凉意侵蚀着他每一寸脊椎。
  他知道,有什么不对的事情要发生了。
  很快他听到一道嘲讽恶毒的声音,缓慢地从冰凉麻木的胸口传出。
  “你谁也救不了。”
  这次的声音听起来熟悉又陌生。
  ——那是前世他自己的声音!
  头痛欲裂,心脏缓而钝痛,陆渊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师兄?”沈循安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说着说着,发现没人应和自己了。
  他不安地回头看着走得越来越慢的陆渊,“陆师兄?!”
  陆渊好似冻在了原地,街道上的红色灯影投在他的脸庞上,映如修罗。
  眼瞅着对方不动了,沈循安紧张地走了过去,推了推陆渊的肩膀,“陆师兄,你怎么了?”
  陆渊喉头滚动,垂眼看了他半天,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他疲惫地叹了口气,“我有点累了。”
  沈循安一口气提在心口,呼不出来又放不下去,被卡在中间,他憋屈地说:“师兄你这样很吓人的好不好。”
  走累了就直说,他差点以为陆渊不知道啥时候被不干净的东西上身,被吓得差点心梗。
  沈循安郁闷地拍着胸口,却觉得寒气越来越盛,还带着潮湿的水气。
  “这里是……”沈循安在夜色中瞄了半天,透过几颗枯树,看见反射着星辰的波光粼粼,“小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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