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倒是陆岱青一个人坐着，孤零零的，离人潮很远。看起来状况很差，几乎虚脱，大口喘着粗气，弯腰拼命咳，浑身湿透，光着上半身，精悍的肩背几处被划出血痕的擦伤。
  他呛水呛得很严重，俯卧，头部稍低让口鼻积水流出。
  一片喧杂忙乱。
  昭明姬沉默，拿着自己的防晒外套一下一下擦他身上的水，一边给他拍打背部。
  “你们是没看见还有一个差点溺水的人在这吗？”她转头和远处工作人员说。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走了过来。
  “当然当然，但他是大人......”
  昭明姬：“大人怎么了，你没看见他现在很脆弱虚弱吗？”
  陆岱青低着头，一边咳水一边笑了下。
  脆弱？工作人员看着身强力壮的男人：“额......”
  这个“额”又把昭明姬情绪推了上去，她冷漠打断：“本来就是你们挡板没及时更换导致的小孩落水，我男朋友是没有义务救他的，他救了小孩也是救了你们。你们好歹给点诚意，他一直光着上半身坐在这咳嗽，万一肺部感染又发烧加重怎么办？你们连条毛巾都不拿给他吗？”
  越说声音越斩钉截铁，越来越大声。
  女人气场太强，刹那间喧嚣声浪退去，空气凝固，周遭噤若寒蝉一阵。
  昭明姬气得眼皮直跳：“我说了，给我毛巾。”
  工作人员恍然，立刻转身跑了。
  五分钟，毛巾才迟迟递了过来。
  昭明姬冷着脸，拿起毛巾开始暴力地搓陆岱青湿答答的头发，像要把他搓死。
  陆岱青的头被晃得晕。
  他说：“疼。”
  昭明姬不说话。
  力道陡然间更暴力了。
  很快，救护车来了。
  进了医院，影视城的工作人员陪两人做检查，一切检查井然有序条理分明。
  检查完毕，小孩只是心跳异常和暂时性缺氧。
  倒是陆岱青的腰和脸碰撞到瀑布的岩石，造成了擦伤，好在脑部没有撞到，也没有肺部感染和骨折。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连连说抱歉，还拜托让两人不要将这件事放上网。
  昭明姬：“不会放上网的。你们可以走了。”
  工作人员：“实在抱歉，我们一定加强防范，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昭明姬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等工作人员走了，她出了医院，去附近男装店买了件t恤。
  唰——
  衣服跟带着气似的，直接扔陆岱青怀里。
  陆岱青拿着干燥的衣服，抬头看她。
  这时候脚步忽然纷沓而至，小孩家长纷纷穿过走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都来了，全部眼眶通红，踉踉跄跄地来到陆岱青跟前，看起来都吓得不轻。妈妈泣不成声，被丈夫搀扶着，她牵着小孩，突然惨叫一声：“救命恩人！！！明明你快，你给这个哥哥磕个头。”
  家人全都跪了下来。
  明明吸着鼻涕，一边哭一边跪下来朝陆岱青磕头。
  “谢，谢谢......呜呜哥哥。”
  叩——叩——
  用了劲的，可响亮了。
  跪得猝不及防，陆岱青面沉如水，上前扶着那位腿软的妈妈，摆手示意。
  一边说一边抬眼往昭明姬的方向望。
  隔着百八十米，昭明姬站在墙边冷眼看着，抱着双臂，没什么表情。
  浑身萦绕着一股凶神恶煞的怨气，阴云环绕。
  陆岱青眼角一瞅，见势不对，和小孩一家人尽快沟通完，走过来牵她的手，果然很快被猛地甩开。
  昭明姬一把推开他，一个人径自往前走。
  医院灯光明亮刺眼，昭明姬闻到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她越想越烦躁。
  可能是庄静庵一直跟她强调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也可能是小时候亲爸为了救自己差点溺水死亡，她一直很惧怕死亡的存在。
  脚步猝然停滞下来。
  她转过身，硬生生地一把揪住陆岱青领口，凌厉的视线钉住他，厉声道：“陆岱青，我警告你，你下次再——”
  “如果还有人需要我救，”他压低声音说，“我还是会救。”
  昭明姬抽了口凉气，定定地逼视他的眼睛。
  周遭一片安静。
  她慢慢地，松开手。
  陆岱青一顿，青白的脸在光影中看不清晰。他比昭明姬高了一个头半，高大的身影缓缓缓缓弯下腰，低头，将她头发撩到身后，双手捧着她的脸，平视她的眼睛。“我不会死的。”
  昭明姬依然二话不说推开他。
  “你会的。”声音如冰碴。
  “我不会。”
  “你现在这次不死，你下次还会救人，迟早有一天会死的，只是概率问题。”
  说句不该说的，家长跪着道谢时，她刚才站在那不动，其实心里是怨那个小孩的。
  但这种情绪比较微妙，她不好说出来，只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两人往前走，家长还在后面感激地跪着。
  “谢谢救命恩人！！！”带着哭腔的声音赫然响起，声嘶力竭，如洪钟般响亮回荡，震动楼道，响彻云霄。
  昭明姬太阳穴青筋一跳，加快步伐走了。
  陆岱青跟上去。
  晚上，打车回家，路程大概两个小时。
  两人还是没说话，一直保持沉默。